《亲爱的丈夫》与《雷峰塔》两部剧作创作于不同的时代,其创作背景可谓是天差地别,前者创作于军阀混战的二十年代,后者则创作于新中国成立之后,作家的人生经历与人生体验截然不同,两部剧作也因此呈现出了迥异的面貌。
在《亲爱的丈夫》中,除了主人公任先生夫妇、汪大帅之外 ,作家还塑造了两个中间人物——任先生的朋友原先生与听差老刘,这两个人物的对白是十分精彩的。开场时原先生到任先生家中做客,一进门就向听差询问任太太的情况,可见是“有备而来”,话里话外却还装作无事发生。从剧本来看,任太太也就是旦角黄凤卿,自从嫁给任先生之后就再也没唱过戏,而原先生先是询问太太最近有没有出门就是在确定任太太的身份。接着,原先生询问任太太在家中的情况,得知家中的腰枕、桌布等都是任太太绣制的时候,原先生十分惊讶,按照常理来看,家中的女工都出自女主人之手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而他十分惊讶,便可知他对任太太的女性身份早就有所怀疑。而当老刘道破这一猜想时,原先生却怒不可遏——让听差老刘滚出去,作品通过原先生这一形象的塑造,揭露了人性之虚伪。此外,原先生到任家并非单纯来做客,而是另有目的。他是听到了汪大帅来任先生府中捉拿任太太——也就是黄凤卿——的消息之后,特地赶来“见证”这一场面。在任先生处于妻子素贞就是戏子黄凤卿的惊怒之时,原先生却十分冷静,言语中甚有打趣之处。一对恋人正在为不得已的永别痛苦之时,朋友却不动感情的调笑,甚至就是为了见证这一悲剧而来,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隔膜是难以消除的。人类之间“隔膜”与冷漠的状态是“五四”时期人道主义者们的悲哀发现,丁西林在赞颂素贞与任先生超越性别的爱情的同时,也发现了正常欲求无法满足的痛苦与悲欢并不相通的悲哀,喜剧外壳下的悲凉是丁西林一以贯之的剧作底色。
而在五六十年代创作的《雷峰塔》中,丁西林所着力塑造的是人间生活的美好。丁西林在雷峰塔前言中称雷峰塔的主题是种性平等,但纵观整部剧作,笔者发现了“五四”时期人道主义理想在丁西林剧作中的实现。在白素看来,人间柳暗花明、男唱女和,温暖人间的发现是这部剧作最突出的主题。白素与许宣初见之时,两人只有一艘船,鉴于男女有别,两人扭捏着互相谦让,丁西林让艄公高唱“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打破了性别、阶级、身份之间的隔膜。这一细节的处理,不仅体现了丁西林所称的种性平等论,还表达了作者对人类间“兄弟”感情的歌颂。白素与许宣乐善好施,救苦救难,得到了百姓们的敬爱,受过白素恩惠的众人早早的等在江边,抢着要送二人渡江,“结成一条心,一同等恩人”的唱词体现了感恩报德的人性美。公差奉命捉拿白素贞,却遭众人驱逐,甚至公差都不愿意捉拿白素,这些处理都表现了良知与感恩的人道主义理想。人兽殊途变成了法海敌视白素贞借口,真实原因则是白素贞治疫有功,百姓不再爱戴与“信奉”法海才是其恼羞成怒的深层原因,这也从侧面体现了人间爱的主题。从冷漠、隔膜的悲凉到“皆为兄弟”的温暖,丁西林在“白蛇”故事模式下,通过次要人物塑造所建构的人际理想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