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之战中章邯是否消极避战及其原因分析
摘要:传统观点认为,项羽在巨鹿大破章邯,从而扭转了秦末农民战争的局面。笔者考证诸多史料后发现,章邯所部在巨鹿之战中并未伤及元气,而是采取了消极避战的策略,进而导致包围巨鹿的王离为项羽所破。巨鹿之战后,章邯仍有击败项羽的实力和能力,但由于政治上的误判以及出于对自身安危的忧虑,章邯最终在司马欣和董翳的劝说下脱离秦政府。
关键词:章邯 巨鹿之战 项羽 王离
巨鹿之战一向被视为秦末农民战争的转折点,但围绕这一战役所产生的诸多疑问,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清晰。比如,此战中王离军和章邯军之间的关系究竟是隶属还是平行?项羽军如何以区区两万人先期渡河就“数绝章邯甬道”[①],以至“王离军乏食”[②]。之后,项羽攻虏王离的时候,章邯20万大军为何不主动攻击农民军而是避战观望?
厘清王离军和章邯军之间的关系问题,是观察章邯所部军事行动的重要支点。史学界对此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王离军从属于章邯军,司马迁、翦伯赞、朱绍侯等持此观点;另一种认为王离军和章邯军是平行的、互不隶属的关系,司马光、张传玺等持此观点。笔者在诸位学术前辈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章邯军和王离军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平行或上下级关系,而是战时的临时配合关系。这种合作关系相当松散,以至相互间不必因对方兵败而承担责任。
在上述认知的基础上,笔者注意到,项羽帐斩宋义并率军奔赴巨鹿之际,秦政府上层的权斗正酣,结果是赵高彻底击败李斯,“冬,赵高为丞相,竟案李斯杀之。”[③]庙堂的血腥波及前线,章邯大受影响,自此消极避战,置王离、涉间军于不顾。
王离、涉间为项羽所败后,章邯一路南撤,但其实力仍在,经过数月观望,在无力改变赵高专权的情况下,章邯选择与项羽约盟于殷虚,此次会盟奠定了秦军主力的覆亡命运。
一,巨鹿之战前的章王二军关系
探讨巨鹿之战中章邯有无消极避战,首先要厘清章邯军和王离军之间的关系。这是章邯选择参战与否的一个重要因素。
《史记》中,有章邯“令王离、涉间围巨鹿”[④]的记述,部分学者据此认为,此处的“令”字,非常鲜明地表现出司马迁的观点,即王离从属于章邯。史学家朱绍侯先生进一步分析指出,章邯军之所以连战连胜,是由于王离军补充进入章邯军。[⑤]翦伯赞先生在其所著《秦汉史》中,更加直接写道:“章邯使其将王离围巨鹿,而自以大军殿其后。”[⑥]
与司马迁等看法相左的,较早是北宋时期史学家司马光,他在《资治通鉴》中,只字未提章邯和王离二人的关系,相关表述仅为“张耳与赵王歇走入巨鹿城,王离围之。陈馀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巨鹿北。章邯军巨鹿南棘原”[⑦] 。司马光此处显然是有意回避对章邯和王离关系的表述,一位兵围巨鹿,一位驻军棘原,但二人是什么关系,干脆省略了,笔者认为,省略其实就是一态度,此举从侧面显示出其观点和司马迁的不同。当代史学家张传玺先生考证后认为,章王二军是“平行的、互无隶属”[⑧],章邯军所到最北之处为巨鹿以南的棘原,筑甬道而饷王离。王离围巨鹿是直接受命于秦中央政府。##end##
中国社会科学院施丁先生则认为,章邯和王离“不一定是主从的隶属关系,但决不是‘平行’关系”。[⑨]
上述学术前辈在讨论章王二军关系时,均以巨鹿之战前的两军动向为参照,进而展开论述。而对战后的责任追究问题,鲜少有研究者提及。本文的着墨之处,即是以战后的责任追究,来倒推双方的战时关系。
依据秦法,军队战败,统军之将轻则免职,重则杀头。秦昭襄王时,“陵战不善,免,王龁代将。”[⑩]秦穆公时期,孟明视在肴地战败被俘,晋人先放后追,孟明视与追赶的晋将有如下对话:“君之惠,不以累臣衅鼓,使归就戮于秦,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11]孟明视之言,明确表述了败军之将归国的处境:一则“就戮”,二则“惠而免之”。
除对将领本人的追责之外,甚至举荐人都要受牵连。《尉缭子·重刑令》中记载:“将自千人以上,有战而北(败),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国贼。身戮家残,去其籍,发其坟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自百人以上,有战而北,守而降,离地逃众,命曰军贼。身死家残,男女公于官。”[12]有关牵连的记载,在司马迁所著《史记》也有体现。秦昭王时,范雎举荐的郑安平在攻打赵国时被围困,“以兵二万人降赵。应侯席焒请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于是应侯罪当收三族。”[13]如果不是秦昭王护着,范雎差点因郑安平而被“收三族”。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在秦末农民战争中,军法依然被严格地执行着。就在秦二世三年三月(巨鹿之战后,章邯降楚前),二世派使者斩了与刘邦作战不力的杨熊。当时杨熊与刘邦战白马,又战曲遇东,被刘邦击败,“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徇。”[14]斩杀杨熊的同时,二世仅仅“使人让章邯”[15],责备的原因是“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秦军数却。”[16]对于损失巨大的巨鹿之战,并未追究章邯的责任。
上述史料之外,涉及巨鹿之战的《史记》文献,如《秦始皇本纪》、《高祖本纪》、《张耳陈余列传》、《黥布列传》等,皆无章邯因王离军败而被追责的记载。另据《史记·秦楚之际月表》,王离在秦二世三年一月被虏,章邯在七月与项羽盟于殷虚。也就是说,巨鹿之战六个月后,章邯才与项氏约盟,若秦政府准备因巨鹿之战而追责章邯,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秦二世对杨熊、章邯二将的一“斩”一“让”,至少印证了一个事实:章邯虽然曾“令王离、涉间围巨鹿”[17],但章邯对于王离军并没有持续而紧密的统属关系,否则,王离军败,章邯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秦二世能杀杨熊,一样能杀章邯。
随之而来的疑问出现了,章邯军与王离军既然隶属关系不甚明了,为何能对其下令呢?其实很好解释,根据《秦楚之际月表》,秦二世三年十月(秦以十月为岁首),王离刚刚在成武南败于刘邦,败军之将即使未被免职,挨处分是少不了的。既然王离兵败后赶来助战,章邯很可能在请示秦中央后传令王离军参与巨鹿之围。很显然,这种下令是临时性的,王离与章邯两军的关系应是一种战时配合关系。
依据史书,这种配合作战关系,应早已有之。在击败项梁的定陶战役前夕,“秦果悉起兵益章邯”[18],笔者认为,此时王离的边防军已赶赴定陶参战。定陶之战后,这种配合关系随即解除,因此王离军并未跟随章邯击赵,仍然留在楚地。然而王离军的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章邯离楚后,王离在楚地为刘邦部将曹参屡次击败。《史记·曹相国世家》有相关记载:(曹参)“其后从攻东郡尉军,破之成武南。击王离军成阳南,复攻之杠里,大破之。”[19]
二,巨鹿之战章邯确实存在避战行为
既然章邯与王离两军并无明确的隶属关系,在王离军已围巨鹿的情况下,章邯所要做的,只能是配合并支援王离军的作战行动,“筑甬道而输之粟。”[20]
此时的章邯,开始有意地避战自保。对比史料我们不难发现,章邯军在战场上的表现,以攻破邯郸为界点,前后相差极大。
攻破邯郸前,章邯军善打硬仗、恶仗。这位秦政府的少府第一次作战,面对的即是强大的周文,(周文)“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21]仓惶促间,章邯率领由从未上过战场的“郦山徒、人奴产子”[22]等临时拼凑的军队,大败周文,并一路追击,直打得周文自杀才罢手。
此后,章邯击杀田臧于敖仓,破李归于荥阳,派别将破邓说于郯,自己率军击破伍徐于许地,再至陈地击杀陈涉柱国房君,又打败陈西张贺军并击杀张贺,破项梁于定陶,灭魏咎于临济,破赵之邯郸并徙其民。
上述战役中,章邯显示出相当高超的谋略。比如,在破项梁时,秦军“夜衔枚击项梁”[23]。裴骃《史记集解》中,郑玄解释说:“衔枚,止言语嚣讙也。枚状如箸,横衔之,繣结于项者。”[24]
然而攻破邯郸后,自秦二世三年十月至七月(秦以十月为岁首,十月至七月共长达10个月时间),章邯军再无战绩。并且,司马迁在不同地方对巨鹿之战的记述也不相同,笔者简列如下:
《秦始皇本纪》:三年,章邯等将其卒围钜鹿(即巨鹿,笔者注),楚上将军项羽将楚卒往救钜鹿。冬,赵高为丞相,竟案李斯杀之。夏,章邯等战数却,二世使人让邯,邯恐,使长史欣请事。[25]
《项羽本纪》:(项羽)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余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闲不降楚,自烧杀。……章邯军棘原,项羽军漳南,相持未战。秦军数却,二世使人让章邯。[26]
《张耳陈余列传》: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章邯引兵解,诸侯军乃敢击围钜鹿秦军,遂虏王离。涉闲自杀。[27]
《黥布列传》:项籍使布先渡河击秦,布数有利,籍乃悉引兵涉河从之,遂破秦军,降章邯等。[28]
上述四则史料中,明确记载章邯与项羽在巨鹿作战的,仅有《张耳陈余列传》,直指项羽先破章邯后攻王离。而在《项羽本纪》中,项羽是渡河后就包围了王离,至于章邯军,则“相持未战,秦军数却。”[29]此处是先战王离,再逼退章邯,与《张耳陈余列传》所记明显不一致。
除上述两处明显不同外,《秦始皇本纪》、《黥布列传》均未明确记载章邯军与项羽军在巨鹿附近作战。《秦始皇本纪》的记载为“夏,章邯等战数却。”[30]此时巨鹿之战早已结束。《黥布列传》则是含糊的“破秦军”[31]。
综合上述史料,笔者认为,章邯军在巨鹿之战的表现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项羽军击退,从而远离了巨鹿战场;另一种可能是,在项羽围击王离军的时候,章邯按兵不动,并未介入巨鹿战事。
不论上述两种可能哪一种为真,均反映出一个基本事实:章邯军在巨鹿之战中从未主动出击农民军,存在明显的避战行为。在项羽军未到之前,手握20万重兵的章邯,驻军棘原后一直未对巨鹿之北的陈余军及各路救赵大军进行攻击,这种奇怪的静坐至少持续了一个月(秦二世三年十月至十一月)。
等到项羽杀宋义并派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时,章邯仍未出兵进行截击。20万大军在两万楚兵面前毫无作为,连短短的一段军用甬道都保护不了,以至楚军“数绝章邯甬道”,这也太不合常理了。什么是“甬道”,裴骃《史记集解》中,应劭注曰:“恐敌抄辎重,故筑墙垣如街巷也。”[32]可以这样认为,断绝秦军甬道,和攻城差不多,因为甬道是有墙垣来保护的。
派两万楚军数绝章邯的“甬道”,只是项羽的试探性进攻,而章邯的消极避战态度在这种试探性进攻下展露无余。之后,项羽抓住战机,破釜沉舟全军渡河。此时,王离军正全力围攻巨鹿,有能力阻击项羽的章邯,仍然按兵不动,坐失战机。
章邯的避战态度,甚至可以从对地理环境的分析上轻易看出。关于巨鹿,《吕氏春秋》将其列为“九薮”之一,高诱认为此地是“广阿泽”[33],清顾祖禹认为巨鹿北面是一大片湖泽,“即唐、虞时大麓地,东西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葭苇鱼蟹之利,充牣其中。”[34]。《汉书·地理志》中,对巨鹿之“鹿”进行如下注解:“应劭曰‘鹿,林之大者也’。臣瓒曰:‘山足曰鹿。’师古曰:‘应说是。’”[35]。综上可知,巨鹿是一个有大山和湖泽环绕的地方,地势险要,这也难怪王离攻其数月而不克。但这一不利于大军机动的地理环境,对以逸待劳并且观战已久的章邯军是有利的,他完全可以从容截击项羽的先头部队,然而事实上,他不仅没能阻击住两万楚兵,反而被对方断绝甬道。
可以说,正是章邯的消极避战,才导致了王离军的覆灭。而章邯为了掩饰,在退却的同时“上书请益助”[36]。
三,章邯坐视王离军覆灭之原因分析
破邯郸后章邯为何不再主动攻击农民军,并坐视王离军的覆灭。笔者以为,至少有以下四个方面的因素。
其一,秦朝中央政权上层权斗的影响。章邯在前线与农民军作战的过程中,秦中央政府的权斗趋向白热化: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因进谏而被“案责他罪”[37],冯去疾、冯劫以“将相不辱”[38]为由自杀,李斯被囚。
秦二世三年,项羽“将楚卒往救巨鹿”时,秦中央政府人事发生重大变动,“冬,赵高为丞相,竟案李斯杀之。”[39]查看《秦楚之际月表》可知,章邯破邯郸正是在秦二世三年十月,与赵高任丞相杀李斯在时间上有着惊人的巧合,此后,章邯军再未主动出击过。至于李斯与章邯有何关系,因无确切史料已无法加以考证,但我们至少可以推测,李斯被杀对章邯的影响相当大,以至其坐视王离军的覆灭而不伸以援手。而赵高任丞相后,其与章邯之间相互猜忌重重,史料有明确记载:
《秦始皇本纪》: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赵高弗见,又弗信。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欣见邯曰:“赵高用事于中,将军有功亦诛,无功亦诛。”[40]
《项羽本纪》:(司马欣)至咸阳,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41]
《项羽本纪》: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虚上,已盟,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42]
章邯为统军大将,其使者司马欣赴咸阳“请事”,赵高连见都不见,可知两人关系之紧张。章邯与项羽约盟,别事不提,单单向项羽哭诉赵高,更可知章邯对赵高之恨。其它,如陈余在劝说章邯约盟时,书信中也提及“彼赵高素谀日久”[43],若非章邯与赵高关系紧张,陈余断不至以此劝说。笔者以为,庙堂的血腥是章邯失去了作战动力的重要因素,李斯为相时,章李二人至少彼此信任,前方和后方相互能够较好地配合,章邯可以作战无忧。李斯被杀,章邯肯定深受震动,其对秦政府的忠诚度由此严重动摇,加上章邯与赵高相对紧张的个人关系,章邯虽手握重兵却已无心作战,这一点被项羽所看透并加以利用。
其二,部将司马欣、董翳的劝降。《史记·项羽本纪》记载,章邯驻军棘原与漳南的项羽军相持时,未战数却。让秦二世大为光火,“使人让章邯”。于是章邯派司马欣赴咸阳请事,请事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向秦中央政府说明情况,但这个司马欣不仅未能向秦政府解释清楚,反而带回对章邯更加不利的信息,“有功亦诛,无功亦诛。”巨鹿大战在即,部将却从中央政府带回这样一个大失士气的信息,既然打赢打不赢都是一个结果,不如选择第三条道路:避战自保以观风向。
章邯部将司马欣、董翳何时降楚,现今已无法考证。但二人推动章邯避战自保并进而与项羽约盟,此一“价值”在史料中有明确记载。项羽分封诸侯时,“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所以“立董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44]司马欣“故为栎阳狱掾,尝有德于项梁”[45],所以立为塞王。项羽所封诸王,多是由战功或考虑平衡因素。司马欣和董翳,独以劝降之力而封王,可见其“价值”之高。不过二人劝降有招却作战无能,封王不久,即败于刘邦并降汉,旋即又逃至楚地投奔项羽,后在刘邦攻下成皋时,二人“自刭汜水上”[46],算是为楚而死。以二人的经历,笔者认为,早在巨鹿之战前,其二人已暗中降楚,并持续对章邯军的行动施加影响。相关佐证为:章邯与项羽约盟后,项羽派司马欣率领章邯军。若司马欣是临时起意降楚,项羽不至于如此信任他。笔者认为,暗中指使司马欣、董翳劝止章邯军施救王离,应是项羽及范增发动巨鹿之战的重要一环。
其三,陈余致信的影响。章邯所部秦军与秦中央政府疑忌重重的时候,此时陈余趁机发出一封“遗章邯书”[47],内容如下:
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却,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鈇质,妻子为僇乎?
将上述“遗章邯书”内容与《张耳陈余列传》相关记述对照后,笔者认为,陈余“遗章邯书”的时间应在巨鹿之战前或战役过程中,而不应在巨鹿之战后。因为巨鹿之围解除后,张耳与陈余相见,两人随即发生激烈争执,怒气冲冲的陈余“乃脱解印绶,推予张耳。”[48]张耳起初不接受,后来在手下劝说下“乃佩其印”[49]。争执的结果是“陈余独与麾下所善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50]。以此推测,陈余在巨鹿之围解除后,已脱离诸侯军,从而不可能再劝说章邯“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51]。笔者认为,陈余的书信中提及的“分王其地,南面称孤”[52]诱惑了狐疑不定的章邯,当其时,巨鹿大战在即,陈余书信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章邯军的行动。甚至,章邯或许在巨鹿之战时已“阴使候始成使项羽,欲约”[53]。
其四,章邯本人的政治取舍。从军事经历看,章邯是一位优秀的将领。然而,其在政治上的成熟度显然相当之低。前面提到,赵高“竟案李斯杀之”极大地震动了章邯,使其失去了作战动力。再加上陈余致信历数白起、蒙恬等前车之鉴,更以赵高“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54]进行恐吓。身边又有司马欣等的“熏陶”。上述种种因素,慢慢动摇了章邯为秦中央政府效力的信心,促成了其在政治上的投机和误判。当然,与农民军作战多年并屡有战功的章邯不可能骤然转变,他需要时间观察一下自己退出战场后农民军的表现,所以在巨鹿之战中最终选择了置王离军于不顾的避战自保策略。
四,章邯避战对秦帝国及个人命运的影响
章邯消极避战对秦帝国的影响是致命性的,使摇摇欲坠的秦帝国失去了最重要的军事支柱,其产生的第一个后果,即是王离边防军的覆灭。
之后,章邯在项羽进逼下连连退却,随之产生的消极影响显而易见。在此期间,刘邦袭陈留、攻开封,破颍阳,略韩地,多有得手。
而直至秦二世三年七月,坐拥20万大军的章邯仍有左右中国历史命运的能力和机会,对比后世的曹操、李渊,章邯的约盟选择充分证明了其政治上的短视。史料显示,章邯投降项羽的同一个月,南阳郡守吕齮归降刘邦。秦在关外一南一北连受重挫,自此,王朝的灭亡已只是早晚的问题。
就章邯个人而言,其在巨鹿之战中选择避战自保,已在事实上迈出脱离秦政府的脚步。然而,由于缺乏足够的政治号召力,章邯在各方的挤压下只得一步步靠向农民军,并最终与项羽约盟。交出兵权即宣告章邯已退出历史角逐的中心舞台,虽然项羽占领咸阳后,依约封其为“雍王”,但仅领有关中秦地三分之一,在楚汉争雄的大背景下,失去秦人支持的章邯最终落个废丘自杀的下场。
注释:
①·②·27·48·49·50司马迁:《史记·张耳陈余列传》第8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579页、第2579页、第2579页、第2580页、第2580页、第2580页。
③·25·30·36·37·38·39·40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第1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73页、第273页、第273页、第273页、第272页、第272页、第273页、第273页。
④·15·16·17·18·20·26·29·41·42·43·44·45·46·47·51·52·53·54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第1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04页、第308页、第308页、第304页、第303页、第304页、第307—308页、第308页、第308页、第309—310页、第308页、第316页、第316页、第330页、第308页、第308页、第308页、第308页、第308页。
⑤朱绍侯:《关于秦末三十万戍守北边国防军的下落问题》,《史学月刊》1958年第2期,第10—11页。
⑥翦伯赞:《秦汉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112页。
⑦司马光:《资治通鉴》卷八,中华书局1956年版,第285页。
⑧张传玺:《关于“章邯军”与“王离军”的关系问题》,《史学月刊》1958年第6期,第33—34页。
⑨施丁:《谈谈“章邯军”与“王离军”》,《史学月刊》2001年第3期,第145—147页。
⑩司马迁:《史记·秦本纪》第1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14页。
11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500页。
12刘春生:《尉缭子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72页。
13司马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第7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417页。
14·23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第2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58页、第355页。
19司马迁:《史记·曹相国世家》第6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023页。
21·22司马迁:《史记·陈涉世家》第6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954页、第1954页。
24·32裴因:《史记集解》,引自《史记》第2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55页;引自《史记》第1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04页。
28·31司马迁:《史记·黥布列传》第8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598页、第2598页。
33吕不韦撰,高诱注:《吕氏春秋》,上海书店1985年版,第125页。
34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北直》,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670页。
35班固:《汉书·地理志上》,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575页。
The analaysis of Zhanghan was nagative in the war of Julu
Contract: After breaking through Handan, Zhanghan didn’t take the initiative in attacking the peasant army again. He negatively avoided war, which caused the first consequence that Wangli’s army was broken through by Xiangyu. Zhanghan still had the strength and capacity that defeated Xiangyu after the Battle JuLu, however, because of the erroneous judgement of politics as well as the worried for his own safety, Zhanghan was persuaded by Simaxin and Dongyi to separate from Qin Dynasty at last.
Key words : Zhanghan;the Battle JuLu;Xiangyu;Wang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