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借贷制度在南部农村地区得到了巨大的发展。1901年佐治亚地区的农业局相关人员史蒂文斯在受到国会采访时也曾说过“借贷制度在我们这里是非常广泛的,不仅在黑人佃农中存在,并且也广泛存在于白人之中”。[ United States, Industrial Commission, Report of the Industrial Commission on Agriculture and Agricultural Labor, Washington, D.C. :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01, p. 907.]在这样背景之下,借贷制度变成了种植园主压榨黑人佃农、乡村商人驾驭白人小农的主要工具和手段,而这主要是由作物留置权体制和借贷价格体制来完成的。
种植园主经营的借贷业务方式和乡村商人是大体一致的。首先,先由种植园主在银行取得贷款,然后再从北方的批发商手里购买粮食、衣服、农具等一系列的生活必须用品,之后在自己建立的种植园店铺里用实物贷款的手段把产品转贷给佃农。这种小额贷款期限一般都比较短,通常情况下仅有7-8个月,时间上是从早春将要耕种的时节(1-2月份)到收获的季节(8-9月份)。[ C.O.Brannen, Relation of Land Tenure to Plantation Organization, with Development since 1920, U. S. Dept. of Agriculture, 1924, p. 62.]贷款额度维持在40—800美元之内,绝大部分佃农的借贷额度在250美元以下。[ Glenn N. Sisk, “Rural Merchandising in the Alabama Black Belt, 1875-1917”, Journal of Farm Economics. Vol.37,No.4(Nov., 1955), p. 707.]
在提供借贷服务的过程当中,种植园主和乡村商人最先行使作物留置权制度来掌握黑人佃农和白人小农的农作物耕种品种。作物留置权体制是指种植园主和乡村商人在为农民们提供借贷时需要他们按要求种植一定的农作物作为借贷的抵押。由于棉花可以为种植园主和乡村商人带来丰厚的利润,因此他们在向农民们提供贷款时往往会要求其以棉花为抵押物。1900年北卡罗来纳州的种植园主威廉·A·格雷厄姆在受国会采访时曾说“这是绝对的……如果你想经营一个农场,……那需要拿你的棉花来作抵押,这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我从没了解到用谷物作为抵押能够成功取得借贷的。”[ 美国产业委员会: 《产业委员会关于农业与农业劳动的报告》( United States.Industrial Commission,Report of the Industrial Commission on Agriculture and Agricultural Labor) ,华盛顿特区: 美国政府印刷局 1901 年版,第 436 页。]1887年的北卡罗来纳地区劳工统计局的一个长官已经提出“商人并不喜欢马铃薯、谷物、烟草…….一旦农场主要栽种这些农作物,他们绝不会从商人那里取得借贷业务”。[ W.N.琼斯: 《1887 年北卡罗来纳州劳工统计局第一年度报告》( W.N.Jones,First Annual Report of the 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of the State of North Carolina for the Year 1887) ,罗利: 那布出版社 1887 年版,第 76 页。]
其次,种植园主和乡村商人在向农民提供借贷业务的时候还会行使借贷价格体制来剥削农民。他们商店中出售的商品一般标有两个价钱:现金价格(cash price)与借贷价格(credit price)。现金价格指的是黑人佃农和白人小农在商店买下所需的商品时,直接以现钱付款的方式能够得到的价钱。借贷价格指的是黑人佃农和白人小农用赊购的方法从种植园主和乡村商人那里买下商品时的价钱。由于黑人佃农和白人小农在生产季节的时期缺少充足的现钱,他们大部分只得用购赊的方法买下一些必要的商品,之后等到农作物获得收成后,按照借贷价格,使用棉花来清偿之前所买下商品。借贷价格往往比现金价格要高很多,但是不同商品的两种价格之间的差价也不完全相同。杰奎琳·P·布尔通过对北卡罗来纳地区的抽样调查得出结论,11种重要商品的平均借贷价格比现金价格高55.3%,这其中最高的差价为89.6%,最低的差价为26.7%。[ 杰奎琳·P.布尔: “新南部经济史中的商人”( Jacqueline P.Bull,“The General Merchant in the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New South”,《南部历史杂志》( The Journal of Southern History) 第 18 卷第 1 期( 1952 年春季) ,第 49 页。]例如1871年密西西比州的商人所罗门卖出的玉米粉、熏肉、蜂蜜的现款价格分别为0.75美元/蒲式耳、0.13美元/磅、0.50美元/加仑,借贷价格分别多达1.50美元/蒲式耳、0.25美元/磅、1.00美元/加仑。[ 罗伯特·萨默斯: 《1870~1871 年以来的南部各州》,第 241 页。]
作物留置权体制和借贷价格体制在一起密切的联系起来,一同形成了长期畸形的以棉花为主的单一生产模式,并且继续加强棉花的生产规模,使黑人佃农和白人小农长期陷入一种贫困的状况之中。第一,种植园主和乡村商人在向黑人佃农和白人小农提供借贷业务的时候,行使作物留置权制度逼迫他们大规模栽种棉花。哈蒙德指出,整个南部地区75%的佃农需要通过种植棉花作为担保从种植园主手中获取粮食、农药等一些生活必需品。[ Matthew B. Hammond, Cotton Industry, p. 155.]其次,由于棉花价格的不断下降,借贷价格十分高昂,使农民即使在作物收成之后也很难还清所有的债务。比如,在《1880年美国棉花生产报告》中描述,在南方各州,“小租佃农场主,关键是黑人,遭遇到竭尽全力还无法清偿的债务的情形是是普遍存在的。”[ 美国人口普查局: 《美国棉花生产报告》第 2 部分,第518 页。]最后,为了能够清偿完所有的负债,陷入债务的黑人佃农和白人小农在新的一年又要承受种植园主和乡村商人的借贷条件,继续在土地上种植棉花,同时又要从他们手中购买粮食、农药等生活必需品,这样循环往复,最终掉进了恶性的债务危机之中。从1890年《佐治亚州年度农业报告》给出的数据中可以看出“借贷—债务—棉花”三者中的内在联系。按照报告中的统计,1890年佐治亚州27个债务最多的县(有90%的农场主因为借贷而负债)与另外26个债务最少的县(只有16%的人因借贷而负债)对比,种植将近两倍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