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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外之象”与“味外之旨”
 
更新日期:2019-02-28   来源:中国文学研究   浏览次数:301   在线投稿
 
 

核心提示:在先秦文化轴心时代,诗言志立象以尽意言意之辨和感兴等文化观念均为意境理论的生成蓄足了精神气场,作了思想精神上的铺垫。而与诗作在唐代鼎盛相一致

 
 在先秦文化轴心时代,“诗言志”“立象以尽意”“言意之辨”和“感兴”等文化观念均为意境理论的生成蓄足了精神气场,作了思想精神上的铺垫。而与诗作在唐代鼎盛相一致,中国诗学理论、意境理论也在唐代进入了成熟期,“意境”说有了更为丰厚的理论内涵。与情景交融的审美意象相对应,我们更应注意“象外之象”与“味外之旨”的诗学观念,它清晰地体现出审美精神的超越性。司空图在《与极浦书》中提出了“象外之象”与“景外之景”的诗学批评观念:“戴容州云:‘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岂容易可谭哉?然题纪之作,目击可图,体势自别,不可废也。” 司空图又在《与李生论诗书》中提出了“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为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也”的看法:“知其咸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倘復以全美为工,即知味外之旨矣。”叶朗先生认为,“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清楚地表明了‘意境’的美学本质,表明了意境说和老子美学(以及庄子美学)的血缘联系。”[ 叶朗:《说中国美学史大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76页。] 司空图在上述两封书信中提到的诗学观念,确实贯彻在《二十四诗品》中,我们还可以发现,虽然《诗品》单列“实境”,但司空图更多的、也更看重的是体现“虚境”的诗作。
司空图“象外之象”与“味外之旨”的诗学批评观念对后世诗学产生深远的影响,清人许印芳在《与李生论诗书跋》中指出:“自表圣首揭味外之旨,逮宋沧浪严氏,专主其说,衍为诗话,传教后进。”这里已将严羽的“兴趣说”与司空图的“象外之象”与“味外之旨”关联起来。如果将两者作对照性解读,其诗学思想关联确实会变得更为明朗,势必也会有助于我们去把握意境的审美特质。严羽《沧浪诗话》有云:“盛唐诗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不难理解,“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实为“象外之象”;而“言有尽而意无穷”实为“味外之旨”。在此,我们就发现了一条“以味论诗”的诗学批评精神链条:从孔子的“三月不知肉味”到老子的“味无味”,从刘勰的“余味”、钟嵘的“滋味”、司空图的“味外之旨”到苏轼的“至味”、严羽的“真味”再到王士祯的“三昧”、袁枚的“味内味”与“味外味”[ 其中,袁枚针对司空图的“味外之旨”(“旨”即味,指味美的意思,《诗经·小雅》云:“攮其左右,尝其旨否”;又云:“君子有酒, 旨且多。”)提出了“味内味”的概念:“司空表圣论诗,贵得味外味。余谓今之作诗者味内味尚不能得,况味外味乎?”(《随园诗话》卷六)司空图在不同之处提及的“味外之旨”、“妙在酸咸之外”、“韵外之致”、“象外之象”与“景外之景”等意念在诗意逻辑上应是一致的,都趋向于“思与境偕”(司空图《与王驾评诗书》)的妙趣。在审美活动中,不论是“味内味”还是“味外味”,都是指审美意向性的体验活动。在现象学美学看来,意向性对象既可以是实存之物,也可以是想象之物或某种观念对象,“味”就是一种直觉对象或想象之物。在“味内味”中,前一个“味”这里姑且称为“味1”,后一个“味”称为“味2”。“味1”似乎应指滞于感官体验的“五味”(辛酸咸苦甘)中之一味,它是生理-心理性的;“味2”应指“五味”调和而获知的具有间性的“正味”,它逐渐增强了精神-心理性。因此,“味内味”主要是指“味”本身衍生的独特的内在生命体验,它行走在“有味”趋近“无味”的路途中。在“味外味”中,前一个“味”可称为“味3”,后一个“味”可称为“味4”。按我的理解,“味3”就是“味1”与“味2”累积后的化合,即它是“味2”吞并“味1”之余的精神性的“灵之舞”;“味4”则是在“神思”之力拉动下进而升入的幽眇悠远之高境,“味4”就是“真味”、“至味”、“兴味”、“三昧”、“无味”或“水味”。这样,“味4”让人自然念及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中的一句话:“外荣华,去滋味,游心于寂寞,以无为贵”。王士祯对此也深有体认:“皆一时伫兴之言,知味外味者当自得之。”(《香祖笔记》)由此,味觉隐喻话语形成了“味1”↔“味2”↔“味3”↔“味4”这种双向阐释、互动的诗学格局,而这种诗学格局又以前主体性或古典性的方式无意间隐约透露出“此在”的“澄明”或“审美的形而上学”(海德格尔语)的意味。],等等。
不管是“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还是“味外之旨”,都在其命题本身各自存在着两种“象”、两种“景”或两种“味”。它们是怎样融合在一起而生成审美意境的?《庄子·齐物论》云:“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而司空图《诗品》则将其置换为一个诗学命题:“超以象外,得其环中”。两种“象”、两种“景”或两种“味”幻化出一个由“环外”与“环中”组成的审美“晕圈”。这里借用的“晕圈”是现象学的意向性思想中的概念。依照胡塞尔的现象学理论,意向性活动包含有意向性行为、意向性内容(意义)和意向性对象等三个环节,其中,“意义”和“对象”就合为一体,共同组成了“意向对象”。同时,胡塞尔认为,任何意向性活动都具有特定的视野,这个视野就是“非实显的体验”所及的“晕圈”,这些“晕圈”又环绕着“实显的体验”应对的意指对象。也就是说,在被意指对象的周围存有一个背景性直观的“晕圈”。胡塞尔的原话是这样说的:“非实显的体验的‘晕圈’围绕着那些实显的体验;体验流绝不可能由单纯的实显性事物组成。”[ [德]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05页。] 显然,胡塞尔的意思是,“非实显性事物”围绕着“实显性事物”而形成了“晕圈”,而贯穿它们的“非实显的体验”与“实显的体验”则是不会截然分开而断流的。对于这种“晕圈”,胡塞尔进一步解释说道:“每一种新开始的体验都必然有时间上在前的体验,体验的过去性是连续被充实的。然而每一现在体验也具有其必然的在后边缘域,而且它也不是一空的边缘域;每一现在体验,即使是一正在终止的体验绵延的终止位相,必然变为一新的现在,而且它必然是一被充实的现在。”[ [德]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206页。] 这就是说,“非实显的体验”与“实显的体验”在绵延的“时间流”中被充实起来,在“体验”的烛照下,“在前边缘域”黯淡下来,而“在后边缘域”便逐渐明亮起来。可以说,正是体验的延留或持存导致了“晕圈”的生成,这就如同由于“视觉滞留”,尽管电影胶片上的画幅是彼此独立存在的,但欣赏电影时我们感知到的画面却是整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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