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认罪书》梅好,梅梅,金金三个女人的故事里,只有梅好的故事中的,以钟潮为首的红卫兵盲从者他们对以王爱国为代表的红卫兵小头目在文革中的折磨人、欺辱人的手段盲目顺从所犯下的恶,是符合“平庸的恶”的概念的。文中王爱国这一红卫兵小头目的恶行,笔者认为是超出“平庸之恶”的概念之外的,隐含了个人扭曲的变态心理。
王爱国在小说中的形象为“她根本就不像个女的。要不是肩窄点儿腰细点儿,那就是一个男的。她没有胸。完全是平的,现在人怎么说?飞机场,太平公主。她就是那样的。她能成为头儿,没别的,就是狠。她革起命来比我们这些男的都狠。” [乔叶:《认罪书》,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年(以下引文皆不再注明出处)]首先这是一个与梅好饱满柔美的女性身体特征形成鲜明对比的外貌上缺少女性柔美特征的女人。她对梅好的迫害情节极度震撼读者,甚至让女性读者产生一种“抗拒性”阅读。小说中,梅好得知自己父亲梅校长要被枪毙之后,去向王爱国求情。王爱国让梅好展现自己忠心的方式是主动把自己的衣服脱掉袒露出自己的胸部来,在梅好自己脱掉上衣之后,王爱国不仅唆使部下动手剥掉了梅好的裤子,而且她还用那支“黑幽幽的毛笔”在梅好的身体上写“忠”字,这是一种比强奸更大的折磨。小说中把王爱国这种变态的人性进行了揭露:“这个女人,这个看起来比谁都革命的女人——不,此刻,她已经不再是个女人,她已经是个男人了。她的眼睛暴露了一切:她对梅好有想法,有那种脏的想法——她当然不能像男人那样把梅好怎么样,她的那种脏,就是想侮辱梅好作践梅好的那种脏,就是把一块想吃却吃不到嘴里的糖扔进粪坑的那种脏。”在这样的的受辱后,梅好依然没有得到梅校长假枪毙这一真实的消息,一系列打击之后,梅好疯了。这种戏剧化的处理极度震撼读者的心。在革命的红色外衣下,隐藏的是卑鄙的人性,是身为同性的扭曲的嫉妒心理,是个人的私欲。文革斗争是上级的指示,但是具体的斗争形式和手段确是执行者个人的发明创造,隐含着个人人性的丑恶和劣性。这是运用“平庸的恶”这一概念难以去概括的。梅好的疯,导致了她接下来的悲剧,甚至在女儿梅梅的人生悲剧里也起着一定的作用。疯癫的梅好遭到丈夫梁文道的放弃,失足落水而死。失去母亲的梅梅在后母张小英的威严下艰难求生,被安排给钟潮当保姆,最终在众人的推动下走向自杀。梁文道对梅好的见死不救在笔者看来也是一种恶,是一种寻求自我解脱逃避责任的表现,也是人性的软弱的表现。梁文道的恶体现在张小英的叙述中:“那天晚上,我一直跟着梅好”,“其实,我不是为了跟她,我是为了跟你爸。我知道我跟着她,就能看到你爸。”让张小英都无法预料的是,她居然看到了一幕难以想象的场景:“你猜不到的,谁都猜不到的——眼看着梅好离河越来越近,我以为你爸要上前去抓她,可是,他没有。”“他没有。我在后面看得真真儿的,他没有。他就那么悄没声息地站着,看着梅好朝河里走去。”“当我清楚你爸的目的之后,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是想喊的——没错,我想让梅好死。我比你爸还想让她死。可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让她死。”梅校长的阶级成分问题,梅好被传强奸以及她的疯癫,让由爱情而结合的才子佳人的婚姻破灭,文革的斗争与迫害是一部分原因,梁文道在眼睁睁看着梅好走向群英河的时候或许内心有过挣扎斗争,为梅好守了三年再婚,但这些都不能掩盖他逃避责任的所体现出来的人性的软弱,在这一点上也是不能用“平庸的恶”这一的概念去简单概括的。还有一个细节,即张小英与前夫之间的恩怨纠葛,张小英告发前夫,理由是对文革斗争的忠诚,但实质上仍是泄个人的私欲,看不上丈夫肛肠科医生的职业,是一种个人的虚荣心。以王爱国、梁文道、张小英为代表的这类人,将这种个人行恶的行为推脱给历史给时代,很容易就看出了为个人行为解释的诡辩性。小说通过历史教授申明与文革中犯下恶行却将个人罪行推脱给历史的不认罪者的口腔舌战的争论也正是体现了这一点。笔者试图用“原罪”的概念去解释这些“平庸的罪”所不能概括的罪,这一点在梅梅和金金的故事里更能得到鲜明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