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地域性——孕育孤独母题的土壤
魔幻现实主义作为一种文学样式,发源于拉丁美洲。拉丁美洲是世界上最为古老的土地之一,土著居民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随着殖民地扩张时代的到来,拉丁美洲成为了殖民者疯狂掠夺资源的“宝库”,信仰被打碎,文化被钳制,古老的文明遭到了灭顶之灾......但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要被抹去存在痕迹的民族,却创造了一种似真似幻的文学样式——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与拉丁美洲这种与世隔绝的地理位置相对应的,正是中国西藏。与拉美文化一样,这里孕育着最为纯净的灵魂和最为古老的文化,也充满了荒唐野蛮的原始冲动,人们没有被文明所驯服,他们所崇尚的只有属于本民族的民族信仰和流传了千百年的文化习俗。
《百年孤独》中的马孔多小镇有着与拉丁美洲极为相似的地理环境,书中布恩迪亚家族的领头人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走了四天,来到了距离大帆船十二公里的海边,发现马孔多周围全是海水,从此很长一段时间内,马孔多处在一个半岛上成为了根深蒂固的观念。[ 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M].范晔,译.海南: 南海出版公司,2017.] 就是在这样一个被抛弃的半岛上,布恩迪亚家族繁衍了七代,忍受了七代的孤独。马尔克斯用一个家族在一百年内的生存繁衍,展示了拉美民族几个世纪的民族命运,在揭示民族落后愚昧的同时,也不停地反思着闭塞文化和与世隔绝的地理环境带给民族带来的无尽的孤独和痛苦。
扎西达娃所处的西藏也正是这样一个闭塞的地方,地处青藏高原上的西藏西面环山,孕育了文明也吞噬了文明。在《西藏,隐秘岁月》中,四代次仁吉姆展示了西藏近一个世纪的发展,仿佛是一个轮回,时间在这片雪域呈现出了静止的状态,次仁吉姆们恪守着各自的信仰,或是用一生供奉着信仰,或是在原始的文化中一个妻子侍奉兄弟三人,或是走出藏区不知所踪,直到最后,出现在幻觉中的老人对最后一代次仁吉姆说道“这上面每一颗就是一段岁月,每一颗就是次仁吉姆,次仁吉姆就是每一个女人。”[ 扎西达娃.《西藏,隐秘岁月》[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 岁月在流逝,但这里世世代代的次仁吉姆都在自己的信仰中不断地轮回着,死去又复活。扎西达娃与马尔克斯一样,用一个家族的繁衍揭示了一个民族的繁衍,用一个家族的孤独揭示了一个民族的孤独,正是雪域高原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才使得扎西达娃笔下的西藏和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有了互相联系的土壤,孕育在相似土壤上的文明才有了共同的母题——孤独,对一个家族孤独的诠释,以及对本民族孤独的诠释。
2.民族性——探索精神与愚昧的原始性
孤独作为一个永恒的主题,马尔克斯将其直接写在了作品题目中,而扎西达娃也在作品中反复强调着民族的孤独和每一个人的孤独。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所揭示的家族的孤独和文明失落的孤独,正契合了扎西达娃所要表达的,对藏族文化落后闭塞问题下所产生的民族性的孤独。马尔克斯和扎西达娃在描摹本民族的文化时,都是站在反思民族性的角度上来思考的,正是由于两个民族都具备的探索性和原始的愚昧,让他们不得不痛苦的探求着民族未来的出路。
《百年孤独》中的布恩迪亚家族就是拉美民族的一个代表,第一代布恩迪亚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的探索精神,他带领着家族在荒原上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小镇,并且在这里繁衍生息了七代之多。而最后一代奥雷尼亚诺同样具有先祖的探索精神,他毕生都在破译了羊皮卷的秘密,最后在破解的瞬间和马孔多一起消失在了世界上,一个家族完成了一次伟大的轮回。[ 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M].范晔,译.海南: 南海出版公司,2017.] 这里的探索精神正是拉美民族性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它带有原始的侵略性和野蛮性,也正是这种探索精神,创造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马孔多小镇,也最终由于其原始性而毁灭了这一切。拉美民族在这场盛大的轮回中为世人展示出流淌在本民族血液中的民族性,同时这种积极探索和创造的民族性背后,还隐藏着不可忽略的愚昧和无知。吉普赛人在布恩迪亚家族的草创时期就出现过,给马孔多小镇带来了放大镜、吸铁石,魔毯、金属和冰块。马尔克斯对布恩迪亚第一次见到冰块有过一段非常精彩的描写:“箱中只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物体,里面含有无数针芒,薄暮的光线在期间破碎,化作多彩的星辰。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茫然无措,但他知道孩子们在期待他马上给出解释,他只好鼓起勇气咕哝了一句‘这是世上最大的钻石。’......他又付了五个里亚尔,把手放在冰块上,仿佛凭圣书作证般庄严宣告‘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 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M].范晔,译.海南: 南海出版公司,2017.
] 探索和发现,愚昧和落后同时呈现在了这一段描写中,孩子的好奇心和愿意多付钱来感受冰块都展现出这个民族对无知事物的探索,而将冰块说成是最大的钻石和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无疑又展示出这个民族的无知和落后。第一代布恩迪亚的探索精神体现在方方面面,这也是马尔克斯所要展示给世人的,对本民族文化骄傲和自豪的地方,但除了这种探索性,他更为痛心的则是民族文化中的落后愚昧且不自知。在这样一种矛盾的心理中,马尔克斯揭示着本民族的文化也反思着本民族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