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在言语上的羞辱和攻击性行为,施虐症带给受虐者精神上巨大的折磨,但施虐者通过此种途径获得了巨大的欢乐。受虐症主要体现在自找屈辱和虐待并从中得到快感即通常所谓的自虐,即一种加重自己的痛苦并以此为乐的心理。施虐症与受虐症并不是割裂的,通常一个人即使施虐者又是受虐者。学者陈思红认为:“有些病态心理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都在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得到表现,比如施虐狂和受虐狂等等,而各种病态心理之间又往往互相联系甚至交织在一起。”[
][10]关注小人物的病态心理,深入挖掘人性的黑暗,一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的核心。他小说中人物几乎都具备施虐与受虐的倾向,有的甚至发展成为施虐狂和受虐狂。在《地下室手记》之前,陀式就已经将描写小人物的病态心理,第一部作品《穷人》就聚焦在社会底层小人物被扭曲的心理。在1861年发表的长篇小说《死屋手记》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刻画了以鞭打他人为乐的施虐狂——监狱军官,1875年发表的《少年》中的主人公阿尔卡季对人便炫耀似的说自己的姓氏,但是自己心中却是有一种“一心想消极地屈服于侮辱,甚至迎合侮辱者的愿望。”如果他人想要他做仆人,他就做仆人,如果他人让他做下流人,他也愿意。这是少年受虐心理的极端体现。在《罪与罚》中,主人公拉斯科尔尼科夫也是具有施虐和受虐倾向。《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中涅利的外公史密斯,“不仅不敢得罪任何人,而且他自己也明白,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人家像个叫花子似的赶出去。”[
][11]但他却以最残酷的冷漠的方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使她深陷痛苦的深渊。“地下室人”不仅是以羞辱他人为乐的施虐者,而且也是自讨苦吃的受虐者即自虐者。
“地下室人”坦言自己是个有病的人,不去看病竟是故意赌气,“我这一切的做法只有损害自己”。[][12]当看到别人痛苦时,“地下室人”有种“说不出的快乐”。躲在彼得堡阴暗的地下室里,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地下室人”开始不断折磨自己,最后使得折磨自己成为一种乐趣。笔者认为,“地下室人”的受虐不是对方的施虐,而是来自自身,是“地下室人”的自虐。如果别人打自己,不是因为别人想打,而是“地下室人”让别人打。因此当别人打自己一记耳光,地下室非但不恼火,反而因此感到十分高兴。“地下室人”承认自己是在“自我屈辱的感觉里企图寻求乐趣的人。”[][13]当他经过一家小饭馆看到一个人被从窗子上推下来的时候,“地下室人”的第一反应竟是“我也来打一架,让人家也把我推下窗子去吧。”[][14]结果刚一进去就挡住了一个军官的路,被军官扳住肩膀挪到了另一个地方。“地下室人”顿时感到:他本来连挨打都会原谅,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宽恕被别人毫不在意地挪动了地方:“他对我像对待一只苍蝇。”[
][16]对方身材高大,而“地下室人”又小又弱,而打架的借口掌握在“地下室人”自己手里,但地下室人却改变原来要打架的想法,宁可怀恨地溜掉了。“在这里,陀式继续开创了他早期小说以来的畸形心理的描写,也表现了受虐狂的心态。”[
][17]如果说没有被人推出窗外是“地下室人”受虐的失败,那么与军官的决斗是地下室人成功受虐的开始,表面上他要将自己在军官受到的屈辱寻找回来,于是他开始打听军官的名字、住处,目的是为了与他进行一场“正派的、文雅的”争吵,地下室人说“他(军官)侮辱了我至今已经过了两年。”实则是“地下室人”自己侮辱自己两年,是自己主动承受自己施加于自己的屈辱。我们知道,在这两年中,军官并未直接与“地下室人”进行正面的“交锋”,一切只是“地下室人”与自己幻想中的军官进行斗争,在涅瓦大街上,“地下室”因为自己不体面带来的屈辱感到自己就是“一只肮脏、有伤风化的苍蝇和受尽侮辱和损害的苍蝇。”[][18]而就如地下室人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很“荒唐”的。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一种自虐,结果是“地下室人”获得了精神上的喜悦,为自己高歌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