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涉及西域的篇目较多,但考《新唐书》《旧唐书》《唐才子传》等文献,亲历西域的诗人却并不多。未能踏足西域的诗人在诗歌中描绘出的西域图景称为西域想象,如此,则似岑参、骆宾王、来济之辈,因实际的西域体验纪行叙事、感旧抒怀的诗篇,则不在本文论述之列。另,西域一词之内涵与外延在中国历史上是不断变化着的,为便于行文论述,本文所指西域谓玉门关、阳关以西的大部分地区,即广义上的西域概念。[ 参见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绪论:“西域之名,汉已有之,其范围随时代之地理知识及政治势力而异。汉武以前,大抵自玉门关、阳关以西,至今新疆省止,为西域。其后西方知识渐增,推而至葱岭以西,撒马尔干、今俄领土耳其斯坦,及印度之一部,更进而至波斯、大食、小亚细亚,及印度全部,亦称西域”。(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绪论第1页。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6月。)]
目前学术界关于诗文中西域想象的研究最典型之二例是:《古代汉族西域散文中的新疆想象研究—以<大唐西域记>为例》[ 参见石丽娟《古代汉族西域散文中的新疆想象研究—以<大唐西域记>为例》.《长春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4),第69-71页.]与《唐诗中的胡姬与现代日本的西域想象》[ 参见郭雪妮《唐诗中的胡姬与现代日本的西域想象》.《兰州学刊》.2012(11),第75-79页.]。前者认为《大唐西域记》中对西域地区民风民俗的书写,是客观体验和主观想象的结合,主要表达爱国主义思想和民族精神的凝聚。后者则在比较文学的范畴内探讨日本近代文学中“胡姬”形象与唐诗之关系,力图从文化交流层面讨论唐代长安在中西文化交流上的重要意义。总体而言,唐诗西域想象的整体面貌的研究空间较大。
唐诗中的西域想象,按内容大致可概括为西域的自然物候与人文景观两个方面。
一、自然物候的想象
物候和自然景观作为最直观的想象对象,是诗歌的想象性书写中较为常见的意象,唐代边塞诗人尤其喜欢在诗文中进行这类描述。其中作为西域有别于中原的黄沙瀚海、高山雪景等描述对象尤为突出,如:绝域阳关道,胡沙与塞尘。三春时有雁,万里少行人。[1]1271(王维《送刘司直赴安西》)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有重波,阴山千里雪。[1]3(李世民的《饮马长城窟行》)胡风不开花,四气多作雪。北人尚冻死,况我本南越。[1]20(刘架《出塞》)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1]1700(李白《塞下曲六首·其一》)雪暗天山道,冰塞交河源。[1]471(虞世南《出塞》)这些诗作都是强调了“寒冷”这一最为直观的、有别于中原的物候现象。还有诗人在描写中与中原地区的风景物候做对比,以期在对比中呈现出其与中原地区迥异的景观。王翰《凉州词》曰:“秦中花鸟已应阑,塞外风沙犹自寒,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1]1605张文琮《昭君怨》曰:“戒途飞万里,回首望三秦。忽见天山雪,还疑上苑春。”[1]504通过对比强调了边地的“苦寒”——这也是中原人在西域最常产生的第一印象。在这些诗歌中,风、冰、雪,这些词汇,在西域风景的构想中是最常见的,并且特别突出了西域气候的寒冷。还有一类诗中这类诗着重强调了区域之间的季节差异,尤其强调了冬季的漫长、荒凉以及缺乏春意的季节性景象:城下春山路,营中瀚海沙。[1]2810(皇甫冉《送客》)青海戍头空有月,黄沙碛里本无春。[1]2877(柳中庸《凉州曲二首·其一》)阳鸟南飞夜,阴山北地寒。汉家征戍客,年岁在楼兰。玉塞朔风起,金河秋月团。边声入鼓吹,霜气下旌竿。[1]1108(郑愔《塞外三首·其三》)《唐诗绝句类选》中评柳中庸此诗:“言北边戍役凄凉,此诗极矣。”[2]2098上述诗句中营造出有别于中原的情境以强化其“异域”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