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贴原指绘画技法的一种,移用到文学后,便指文学作品中对广告、典故、图画等等的嵌入。胡全生认为,文学拼贴画可分为两种:图画式和文字式。文字式又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或间接引用他人语录、广告词、报告书、标语等等;而另一类是由文字构成的独立叙述单位,没有时序及因果关系的联系。[6]127《地下铁道》的文本结构以及情节设置都体现了高度的拼贴性,文本不再是一个封闭的和单一的整体,而是一个开放的、多声部的呈碎片状的统一体,而碎片之间又呈现出高度的互文性。
《地下铁道》共有12章,其中奇数章节1,3,5,7,9和11章由人名构成,而偶数章节2,4,6,8,10和12章由地名构成,其间还穿插着追捕逃奴的六篇悬赏公告,其中五篇是作者查阅文献所得来的历史真实公告,而最后一篇是作者的虚构,即追捕小说主人公科拉的悬赏公告。奇数章节是小说的主线,记录了科拉由南方蓄奴州逃向北方自由州的艰辛旅程;偶数章节则是对小说次要人物的自传式书写,并且不断打破小说的线性叙事结构。次要情节与故事主线并置,由此达到了一种共时性的效果,从而展现了叙事结构的空间性和碎片化。无论是追捕逃奴的悬赏公告还是小说的非线性叙事,这些看似混乱的、拼贴式的章节相互呼应,隐喻了一个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指向黑奴无处逃身的现实美国世界。
在“史蒂文斯”这一章中,作者加入了对盗墓或者盗尸的描写。盗尸人之间竞争激烈,他们从偷白人的尸体转向偷有色人种的尸体,美其名曰给了这些人第二次做贡献的机会。乍一看,这一情节似乎与小说的主线并无联系,但仔细推敲起来这一章节真实地表现了作者对这个社会赤裸裸的讽刺,同时也呼应了奴隶制的罪恶这一主题。“黑种以死而晋人类。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和白人才是平等的”。[5]158这是一个多么离奇荒谬的世界,黑奴在生前人权是被剥夺的,他们不配称之为“人类”,只有在死后才能拥有卑微的价值,才能获得所谓的“平等”。
小说描写的不仅是主人公穿越美国各州的逃亡之旅,更是主人公的穿越时空之旅。作者将美国不同时期的历史叠加、拼贴在一起,把美国200多年的种族史上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浓缩到了同一时代,而主人公科拉便成为了历史年轮滚滚向前的见证者。作者以碎片化的场景、跳跃式的情节处理以及天马行空的想象,架空历史又回到历史。美国历史中针对黑人的梅毒试验以及种族隔离制度在小说中都有体现,电梯,摩天大楼以及流水线作业都被作者提前,朗格拉姆音乐也至少提前了50年。这些历史片段没有固定的因果关系,且呈碎片状,因此显示出了高度的互文性。科拉正在经受的是以后每一位黑人的遭遇,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穿越历史。她的故事是一切有色人的故事,是还未出生的黑人的故事,不管过去、现在或是未来,黑人的遭遇从未有过例外。这不再是科拉一个人的旅程,而是黑人的集体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