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树理的小说创作中,对于农村女性的身体叙事,大多并非在女性身体的直接展示与描写,而是采用侧重于从身体动作的叙事策略。身体并非不存在,它只是换了另外一种较为隐蔽的存在方式。“躯体从国家、民族、阶级、党派这些重大的概念背后顽强地浮现,成为一个坚硬的存在。躯体的存在是不可漠视的。因此,国家、民族、阶级、党派强制性地规范‘自我’,这样的过程同时包含了组织机构对于社会成员躯体的编辑。”[南帆:《躯体的牢笼》,选自汪民安:《身体的文化政治学》,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46页。]虽然看似与身体并不着边际的叙事往往能够给我们一个结实、强壮、勇敢和果决的女性形象背影。通过赵树理小说中的女性劳动叙事,我们将进一步的发掘这种间接的身体描述方式背后,国家政策性的话语如何编织着新中国女性的身体。
1949年赵树理初到北平于新中国成立前夕创作出《传家宝》《田寡妇卖瓜》两部短篇小说,都是从新时代女性的角度出发反映时代之变化。其中《传家宝》中的金桂可谓集众长于一身。金桂首先通过了婆婆的针线测试,却表达了愿跟随丈夫参加农田劳作的意向,在农事的间歇往来卖煤,同时粗通算术的她在解放区各种货币以及琐碎的经济关系中应付自如。家庭劳动、农田劳动以及新时代要有的新知识算术等脑力劳动,都面面俱到的在金桂身上得到体现。所有的这些劳动都需要金桂一力承担,这是金桂所处社会关系赋予她的责任,也是新中国对新时代女性的新期望。
金桂身体的细节描写,聚焦在“洗菜”和“搬箱子”两个动作上。“金桂就要切白菜,准备待客用。她切了一颗大白菜,又往水桶里舀了两大瓢水,提到案板跟前,把案板上的菜搓到桶里去洗。”[赵树理:《传家宝》,《赵树理全集》(第三卷),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年,第332页。]作家在这里特意的将金桂婆婆的劳动方式拿出来做了对比,“她自己两只手提起个空水桶来,走一步路还得叉开腿,金桂提满桶水的时候也才只用一只手;她一辈子常是用碗往锅里舀水,金桂用的大瓢一瓢就可以添满她的小锅”[赵树理:《传家宝》,《赵树理全集》(第三卷),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年,第332页。],传统家庭妇女的纤弱在锅台周围疲于奔命已然足够。通过“大瓢”“小锅”、“空桶”“满桶”、“两只手”“一只手”的对比,金桂和婆婆的体格已经明显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刻意的对比结果是对女性快节奏身体劳动举止的推崇,背后是对女性从事体力劳动的肯定。“(金桂)就动手把箱子一拖拖出床沿,用胸口把一头压低了,然后双手抱住箱腰抱下地去,站起一脚又蹬得那箱子溜到床底。”[赵树理:《传家宝》,《赵树理全集》(第三卷),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年,第333页。]“拖”“压”“抱”“蹬”搬箱动作的娴熟连贯,金桂力气较大的体格特征再次得到强调,其干练、勤奋、果决、大气的性格特征也呼之欲出,金桂身体动作蕴含的新中国女性形象基本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