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论《隐秀》所论继承、借用了怀珠—川媚图示,可以示为隐—秀,其诗性构成合于显—隐二元同构哲学原理。“夫心术之动远矣,文情之变深矣……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也者;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体,川渎之韫珠玉也。故互体变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隐秀》)。其“隐之为体”,这和《文赋》开端的“玄览”所寄相似,都示面向本源究文艺至理的本体意识;即陆机所论显—隐同构思想的奠基,这使得刘勰及其后文艺观更看重无限、本源,强调索“隐”而启蔽。两者所论都借用怀珠—川媚图示,折射着相应的二元范畴:文—情、内—外、上—下、远—近、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珠玉潜水—澜表方圆……上述所含诗性智慧覆盖的艺术关系,进一步用审美范畴“隐—秀”概之,其内涵、关系若取其哲学“纯粹性”皆可谓之含显—隐同构属性。
可证诗性之“秀”其本根性基于“显”。因所谓秀,动词、会意;石鼓文上为“禾”、下象禾穗摇曳,本义谷物抽穗扬花。指人的容貌姿态或景物美好秀丽,重于内在的气韵(《高级汉语词典》);如“采三秀兮于山间”(《山鬼》)。用于品评人物如“五行之秀气也”(《礼记》)。可见秀还可释为人生及作品等的光彩,即以“显”性存在为前提的。不同语境中“秀”应有自然生态、人物外貌、文法修辞以至文论、美学及哲学等层的内涵。但“隐之为体”待秀而明、秀凭隐而显。所论怀珠—川媚之“秀”不过是人的一种感悟,所示为去蔽澄明诗性、以在场可感的世界显性为前提,秀和显基于无限之隐,即审美的隐—秀折射着哲学的显—隐。诸关系如海上冰山大部隐于水下,不在场之“隐”即无限、意味着本源;其更大部分是不在场、无限的“隐之为体”;其理在解释学即“诗并不描述或意指一种存在物,而是为我们开辟神性和人类的世界”[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 P601。]。刘勰批评天下文章遗憾是“虽奥非隐”、隐秀兼备之文“希若凤麟”,且篇中是否存“隐”是评价优劣的标准而这并非指晦涩乃是蕴籍有余;那些士人避开显赫生活而谈玄归隐其理与此同归。还可证这同构性此乃历史文脉的形成及其形上意蕴。该篇借怀珠—川媚,以示哲学的显—隐、诗文审美的隐—秀之效,意在凸显作品、作家内心和天地人宇间三者如何全息相应的机制;这和陆机所论,旨在强调文艺及其万有皆应系于本源,也都超越了修辞技巧或写作风格层面的命题。
怀珠—川媚所示“文外之重旨”的内涵又是诗性空间的显—隐变幻,意在启发索隐而启蔽。溯“文外之重旨”原初性属“道动于反”,此理化入上述即怀珠—川媚所示,如“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隐以复意为工”,即“隐不限之于“水下”,夫“隐之为体”饱含生机并非客观实体所能够代替的,深蕴之珠“潜”乃是"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等等万千气象的决定因,其上乃“澜表方圆”或川流不息,审美的怀珠—川媚所示静—动、蕴—变、隐—秀、遮蔽与澄明,皆含显—隐之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