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除了塑造了诸多富有象征性的意象之外,另一个显著的特色就是善于运用长镜头,将生活中简单的画面拍摄出深意,富含人生哲理。“《都灵之马》中有穷苦人的艰辛,也表达出生命在最后时刻的尊严,这也是那匹马让尼采感动的地方:陷入无以复加的困境而承受痛苦,却依然有尊严地坚持自己的选择。这些场景被贝拉·塔尔用他最擅长的富有诗意的移动长镜头贯穿而成,浑然天成,震撼人心。”[[[] 李洋.都灵之马:在世的坚守与尊严[J].光明日报,2014.12.]]相信观众都会对影片开头父亲在狂风中赶马归家的镜头印象深刻,因为这个长镜头拍摄的是类似的画面,在灰蒙蒙一片的暮色里,我们看到了一位迟暮的老人和一匹瘦马在荒原上艰难地前行着,一步又一步,时间在流逝,画面却没有太多的变化,不禁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重。这就是生活吧,我们的生活就似这样的一个长镜头,终日奔波不停,迎着狂风,赶着时间,风尘仆仆。我们生活的注脚就像这嗒嗒的马蹄,机械化地朝前行走,日复一日不停地重复。另一个值得注意的长镜头是父女二人都曾在窗前静坐良久,这样一个简单的生活画面被贝拉·塔尔经过艺术化地处理,立马触人心弦。当颜色变得昏暗,空间静下来,电影才更多地参与了我们的生命。我们看到的是他们一动不动的背影,也不由自主想象他们的脸,思考他们的内心的活动。他们看到的窗外是什么样子的?此刻他们在想什么呢?在这里,时间慢了下来,我们甚至觉得影片表现这一画面的时间或许长于影片拍摄时的真实时间。时间的放慢或许也意味着对于此刻的父女来说,生命是煎熬的,但每一分每一秒又是可贵的。
还有一个给人极大想象空间的长镜头就是父女二人搬迁时逐渐消失在山坡的那头。我们在电影的画面中看不到人物,只能看到一片荒原,仅剩一棵在风中幸存的树。我们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不知道父女二人有无对话?我们只知道后来他们又原路返回了。他们收拾得那么辛苦,带着仅存的希望向别处进发,在狂风中艰难前行,却不得不折返,再次把行李卸下,看到这里,我们都会深刻感受到人物内心的绝望、哀伤和无言的愤怒。他们折返是因为天气太恶劣了吗?还是因为老马不堪重负,无力前行?我们不得而知,因而能自由想象。或许贝拉·塔尔想表现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我们无路可逃,真正的拯救之路在自己的心里,别处是找不到的。
贝拉·塔尔谈到这部影片时说,“我们转向更加沉思的拍摄风格,一切都慢下来,重点是注意大量的细微之处,如时间、自然、动物……”[[[] 贝拉·塔尔.拍电影是件苦差事[J].罗姣译.世界电影,2013(1):164.]]的确,影片让一切都慢下来,对一些细节的处理十分巧妙。令人动容的是,即使在这样简陋的石头房子里,一切显得那么原始和匮乏,但是父女二人依然有作为人的那部分灵性的存在,依然保持着生命的尊严。父亲会用仅有的一只左手劈柴,他劈得那么有力,仿佛在发泄着生活的怒火。女儿会在昏黄的灯光下,手指书本,一句一句地阅读。她将父亲的衣物一件一件挂在墙上,整整齐齐,还会在做饭的间隙为父亲缝补衣服。她将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没有一件杂物。当她清早开门去井边打水时,可以看到她是用尽全力的,她步履艰难却咬紧牙关,她的头发蓬乱不堪,但她是坚韧的。而当他们匆忙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时,她也是将衣物收拾得整整齐齐,将相框小心地用衣物包裹着。当他们搬家未果,重又卸下行李时,她在门口遇到父亲,总会让父亲先走。这些细节体现了人性中美好的部分,也体现出贝拉·塔尔对农村、乡间等前现代生活的关注与留恋,对穷苦人命运的深刻洞察,对手工时代的生存方式的深深敬意。“贝拉·塔尔是当今欧洲首屈一指的风格电影大师,他善于发现底层环境中被遮蔽的美和细腻的日常细节,与商业电影追求鲜艳、快速和愉悦相反,他追求一种纯粹、简单的美,去挖掘人类最深邃而神秘的情感和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