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灵之马》“将其一直以来的长镜头手法发挥到了极致,拍摄手法看似简单,形成一种极简主义的风格,但是背后却潜藏着深层次的意味,即贝拉·塔尔对脆弱生命的终极思考,这也构成了一种生命哲学。”[[[] 谭笑晗.《都灵之马》:长镜头电影与生命哲学[J].长春大学学报,2016(3):98.]]我们都能发现这部电影很特别,看似很简单,却又在重复中蕴含着巧妙的变化,表达了导演对生命的思考。
电影主要塑造了两个对比鲜明的角色。父亲脾气暴躁、行动迟缓,连吃饭都显得无比笨拙,连打个结都分外艰难。残疾的肢体使他对生活充满了更多的不满和怒气,这些可以从他对马儿的鞭打中看出来。然而,他是深爱自己的女儿的。他的眼神时常停留在女儿的身上没有游移;当女儿和吉普赛人发生冲突时他也是怒不可遏,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虽然身体残疾,他也尽力帮助女儿完成一些事情;而当看到女儿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时,他既欣慰又充满歉疚。女儿是一个内心与外表充满矛盾的角色,在恶劣的生存环境里,女孩儿是从容的、认真的、坚强的,柔弱的身躯里充满了一股力。她耐心地给父亲穿衣服,却不说一句话,为父亲煮土豆,却在吃饭时和面对面的父亲没有丝毫目光交流。她看起来温柔顺从,却在尖利的目光中透露出对父亲的某种抱怨和对生活的愤怒。她的一切情感似乎比父亲来得更隐性但却更强烈。
父亲看起来更显暴躁,女儿看起来更温和,但事实上,父亲的忍耐力是很强的,他劝女儿吃生土豆,并没有完全丧失对生活的希望,而女儿实际上内心更无助,到最后完全丧失了生活的支点。对于父亲残疾的原因,影片并没有交代,有人猜测其右臂无法动弹是否和《圣经》中上帝用亚当的肋骨造出夏娃有关,导演贝拉·塔尔的回答是否定的。之所以让父亲右臂残疾是想加深父亲对女儿的依赖,使二者的生活在荒原这种环境里更显艰难,从而也突显出生存之不易。可以说导演的这一处理是恰当可行的。残疾的父亲始终凭借其顽强的意志艰难地生活,甚至鼓励女儿也要坚持,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生命那种不屈的力量,命运无情,但人是有力的。即使最后不得不归于沉寂,即使无法阻挡死神的到来,但我们依然要珍惜每一刻,坚强地活着。我们感到了贝拉·塔尔对生命强力的赞颂,也似乎寻找到了存在的意义,或许,生命困苦挣扎的过程本身就彰显了人的伟大。
值得注意的是,从第一天到第五天吃饭的时候女儿都比父亲吃得慢,然而第六天的时候,她却先父亲而停止进食。她明白活着就得吃饭,她也曾抚摸着马儿告诉它“你总得吃料啊”,然而到了第六天她比父亲更先绝望。她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只是呆呆地坐在桌前面如死灰,这种绝望的确比父亲更深。父女俩都曾坐在屋子里从窗户向外看,镜头一直呈现的是他们的背影,视角是由内而外的,多少还残存着一点生活的希望和温暖的气息。但当最后女孩坐在窗前,视角从外向内,我们看到了窗户里的那张脸时,不禁感到可怕极了,那是一张濒死的脸,一动不动。在第六日晚,狂风停止了,荒原一片死寂,屋内也是。这或许暗示着当希望真的来临时,生命却走到了尽头,这不得不让人感叹。生活总有某种矛盾,那些美的东西被毁灭后的痛感真实地存在着,而我们总是难逃命运的怪圈,我们无能为力。这部影片究竟是表达对生命的乐观还是悲观呢?在影片的最后,一切在不经意间戛然而止。正因为这样美好的存在最后被生活折磨得失去希望,我们才更加震撼和悲伤,也不得不思索,影片究竟要表达什么样的主题。是控诉人类困苦的生存环境吗?是表达对无法抵抗死亡的无奈吗?是赞美人在困境中艰难挣扎没有放弃的忍耐力吗?还是因清醒地认识到生命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循环而感到虚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