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苏轼是由于诗化而把诗歌中咏物之风气带进词中的一位作者,那么周邦彦则应是使咏物词脱离‘诗化’而真正达到‘词化’的一位作者。”周邦彦存词二百首左右,咏物词达到十余首,数量不算多,但质量都非常高。如《花犯·梅花》:
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同宴喜。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
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吟望久,青苔上、旋看飞坠。相将见、脆丸荐酒,人正在、空江烟浪里。但梦想、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
词的上阙起句写梅花,一句“梅花照眼”便赋予了梅花主动性,强调“物”的主体地位。而这净洗铅华,如出水芙蓉般佳丽无限的梅花是“依然旧风味”,一个“旧”字由梅花自然而然引出客体“我”,陷入了“我”与梅花的旧时回忆,抒情主人公形象出现,“物”与“情”交织展现。去年梅花盛时我持酒独赏,恰逢宴喜,虽然孤独却也自得其乐,那旁逸斜出的梅树被大雪所覆盖,就像香篝上熏染的那一床白被,逗人喜爱。词的下阙紧接上阙的回忆将视野又扯回到如今,和去年境况相比今年已无那般悠然闲适,虽然相逢,有花陪伴却也是匆匆一见,又恰似“有恨”,这“恨”貌似同属“我”与“梅”,但“物”怎能生“恨”,实为“我”有“恨”,使“物”皆著“我”之色彩。随后词人思绪又飘到将来,借写人梅天各一方,暗伤自己羁旅漂泊之苦。结句处的“梦中之梅”和开头“眼前之梅”遥相呼应,借以抒发自己萍踪无定之情。在这首词中,透过“孤倚”“对花”“相逢”“愁悴”“望”“看”“梦想”等表示情感和动作的词我们可以清楚感觉到抒情主人公的出现,词人将“我”和“物”都搬上词面,一方面借“我”与“物”去年、今年和将来的境况来咏梅,另一方面又在咏梅过程中反观自身使得所抒之“情”自然而然流露。词中“情”是属于词人“我”的,不同于苏词的是,周词中的“我”与“物”处于同一词面,是一种相互作用、相互触发关系,这就使得词中的“情”更直观的展现在读者面前。
周词这种主客双向交流式,将抒情主人公搬上词面,“物”与“情”交织展现的写法既被姜夔所继承而在此基础上又有新变,使“情”成为主要表现对象,达到咏物抒情的高度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