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话英雄——马哈维亚·辛格·珀尕
《摔跤吧,爸爸》中阿米尔汗饰演的马哈维亚·辛格·珀尕是一位集力量与智慧于一体的男性,是人们理想中的英雄形象。
因为,他的身上融合了这几种特性:力量(摔跤)、智慧(用技巧取胜而非蛮力)、百折不挠(参加过无数比赛、坚持陪练)、拯救人类(为印度夺世界金牌),这些特质我们在古希腊神话中都能找到对应的形象——宙斯、雅典娜、赫拉克勒斯、普罗米修斯。
维柯在《新科学》(第二卷)中讨论到,原始人类还没有抽象思维能力,用具体形象来代替逻辑概念是当时人们思维的特征。因此,他们将对部落首领力量的崇拜和对自然力量的敬畏,精简为对个别神话英雄的崇拜。他们没有勇猛、精明这类抽象概念,却通过想象创造出阿喀琉斯和尤利塞斯这样的英雄来体现勇猛和精明,所以神话英雄都是“想象性的类概念”,是某一类人物概括起来产生的形象。
神话人物被神化是由于他们具有这些特质,反向推之,具有这些特质的人物形象便是神话英雄在文学作品中的再现。所以说,将《摔跤吧爸爸》中的父亲作为神话英雄来看待,是没有疑问的。
(二)摔跤的神话喻意——对抗
神话的诞生正是人类面对各种挑战,塑造出的心中强者,强者击败对手,征服自然、获得荣耀。
影片的对抗有两个方面:生命的抗争和女性和男性的抗争。影片开头就有这样的歌词:“从母体到坟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摔跤竞技”。摔跤运动本就是一种对抗,与对手,更是与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影片中,这类画面频繁出现,姐妹俩挣扎着早起,克制不吃油炸小食,忍受训练的疼痛……关于女性和男性的抗争,这与印度歧视女性的思想有关。影片中的父亲极为“专制地”替女儿选择了摔跤,质疑了“女孩儿应该待在家里”,使女儿摆脱印度女孩既定的人生轨迹——未出嫁前,在家洗衣、做饭,围绕着不停歇的家务,到年龄后嫁人、生子,继续做不停歇的家务。他希望女儿以后不是被选择,而是选择自己的生活。
(三)神的受难
电影一开始便交待了身为前全国冠军的珀尕已退出摔跤场,可以说电影略去了神的诞生、历险、胜利这一过程。在讲述他的生活现状插入关于这一部分的回忆——曾经的辉煌、父亲的质疑、自己的坚持。摔跤给他带来了尊重和荣耀但没有给他物质保证,贫苦、衰老伴随着他的退役生活,即便如此,摔跤并没有离开他的生活。自己体力精力受限,就寻找“继承人”。他期盼着让儿子来完成失落的梦想。一个个女儿的到来,让他的期盼接二连三成泡影。意外发现女儿也很有打架的天赋,决意将女儿培养成为继承人。
在培养女儿的过程中,他遭遇了众多阻力。首先是继承人反抗:女儿并不喜欢摔跤这一运动项目,不想进行训练,于是,她们调乱父亲的闹钟、偷偷弄坏“训练场”的灯泡、假摔试图逃避、应付父亲的安排。其次,是来自局外人阻止,彼时印度很少有女子摔跤手,整个村子都在嘲笑父亲的异想天开和两个女孩的格格不入,小镇中摔跤比赛未有女子入场的先例,女孩们不允许被进入摔跤场练习。此外,妻子也不理解丈夫为何对女儿严苛、无情。
这些持否定态度的人采用一种旁观者的冷暴力,却不曾真的阻挠他们的前进。在进击金牌的过程中,最大的阻力,是国家体育学院教练,或者说是体育事业掌权者的无知和私欲。珀尕请假陪女儿比赛,未准,无奈辞职;申请基金买摔跤垫,被拒。国家队教练发现珀尕指导吉塔训练,自觉权威受到威胁,怕指导荣誉被抢,强力阻绝父女间的交流。这一系列场景呈现了昔日英雄如何在失去光环后被小人欺压,无奈又让人忿忿不平。可以说作为一个有理想又有足够实力的神话英雄形象,珀尕所遇重重阻力对应了神受难的过程。
(四)神的死亡——“老国王被新国王所杀”模式
1.继承与死亡
弗莱认为“国王复活的方式有两种:在部落里,制造一个躯体,把他的神性传给一位继承人,因此它的继承人就不会被认为是一个不同的人,而是同一种力量以新生的形态的继续。”在父亲的训练、指导下吉塔从小的比赛一直打到全国冠军。这一次次胜利是对父亲梦想、激情、方法以及精神的继承,这种继承可以视为神的延续。
吉塔赢得全国冠军后,进入国家体育学院训练,接触到新环境,学习教练所谓科学的方法,认为父亲的训练过时了,便抛弃了扎实的方法和父亲经过实战总结出的技巧。吉塔对继承的抛弃意味着神的死亡。她回家探亲,被父亲发现训练的错误,质疑并纠正她的方法。吉塔觉得屈辱,与父亲决斗,然而珀尕年纪、体力不敌女儿,被摔在沙地中,同时摔碎的还有神的绝对权威和话语权。他在女儿眼里彻底失去了说服力。流转于父女二人之间的默契和认同断裂了。
吉塔在世界级比赛中的一次次失败则彻底宣告了神的死亡。
2. 衰老与死亡
在和吉塔对抗的过程中,珀尕表现出明显地力不从心,鬓生华发、身材臃肿的他看起来非常吃力,几个回合后,还是被女儿重重摔到地上,这一幕和“金枝王国”的老国王被新的王位继承人所杀的习俗重合了。
这一场决斗很残忍,不仅在观影人看来如此,影片中围观二人比赛的妹妹巴比塔和其他人都对父亲感到极为心疼。英雄的衰老让人无奈,因为面对自然人类始终是不自由的,衰老迫近死亡,明知如此但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是人类共通的。“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这些蕴含在诗歌内的感情都源于对衰老这一永恒话题的思考。
(五)神的再生——精神的继承
1. 神的受难伴随着神的再生
弗雷泽在考察中发现,原始部落认为部落首领的生命力和部落的兴衰密切相关。新的部落首领要有能力战胜旧的首领,因而旧首领会面临诸多新力量的挑战,他需要用实力捍卫自己的地位,直到他有天精力衰竭,被打倒。新的首领在对抗中,积累经验,锻炼力量,逐渐成为不逊于前者的领袖。吉塔不断从父亲身上学习方法,纠正自己,更从父亲身上学到了百折不挠的精神。父亲不断遇到阻碍不断克服,使她受到鼓舞,化为力量。
2. 神的死亡激发了神的再生
吉塔与父亲决裂后,按照国家队教练的方法打比赛,结果连输数场,完全脱离父亲“控制”的吉塔无法招架对手的拳头。在国际赛上一次次的失利使她逐渐颓丧,爸爸不计前嫌鼓励她。她重新按照父亲所授的方法训练。然而这被教练视为对他权威的挑战,他将这种情况告发到学校管理层并要求直接开除。父亲挥泪恳请对方不要开除自己的女儿,并且毫不保留地表达了他对女儿的期望。最终学校领导网开一面,但禁止赛前的父女见面。他通过观看女儿比赛的视频帮她找失败的原因。在父亲对她的重新指导后,吉塔对自己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