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阶级关系的观照
维京人有较深的阶级观念,其神话表述为阶级是由神意所授予的,这种等级观念借助神话中比弗罗斯特彩虹桥(Bilrost)加以表现:虹桥有三色,代表水、火、空气三元素,人间阶级也有三层。《埃达》中《里格的赞歌》(后文简称《赞歌》)生动地刻划出一个等级森严的阶级社会。众神的守护神海姆达尔化名为里格来到人间漫游,他在三个家庭作客小住,并且在各家都留下了一群子女。三个家庭分别代表着当时社会的三个阶级,即奴隶、自由人和贵族。他们的谈吐仪表、食物器皿、住房家具全都迥然不同。《赞歌》毫不掩饰对贵族的赞美,孩子雅尔“双眼炯炯有神,目光犀利宛若小蛇吐信” ,孩子的名字叫“国王”、“继位者”、“贵族”等;而对奴隶则充满了嘲讽,名字也难听,男孩叫“粗坯”、“口臭者”、“蠢人”等,女孩叫 “牛鼻子”、“长舌妇”、“扁屁股”等。自由人孩子的名字则中性:男孩叫“士兵”、“有房者”、“工匠”等,女孩则叫“妻子”、“多情的”、“说话者”等。
历史记载,维京人的社会分为三个阶层,最高阶层是“王侯”,多为大领主或世袭的贵族担任,最大的特权是不从事农业生产,属于是职业军事贵族,他们运筹帷幄,决定着自由民的行动,比如,《高人的箴言》(《埃达》中诗歌名称,后文有书名号者皆是)中,奥丁说道:“贵为王子理当缄默慎言,还需聪明过人才智非凡,遇有厮杀务必身先士卒,勇猛英武方能领兵打仗,平民百姓不用如此烦恼,他只消乐乐呵呵脾气好,颐养天年直到寿终正寝。”通俗说,就是贵族负有领导权力,而平民要做顺民。中间阶层是“自由人”,其范围相当广泛,从贫穷低下的农民到有财有势的人。他们一般是普通的自耕农、工匠和商人,也是构成军队的主力;王侯贵族与自由人定期开会,决定重大事件,解决争端,他们称这种会议为“庭”会,在《高人的箴言》是这么描写的:“共商大计开‘庭’会,人人参与定乾坤。”这里的“人人”指每一位贵族和自由人,最底层的奴隶被排除在“庭”会外,他们毫无权利,生活十分艰苦,“奴隶生活就是地狱”。在《格罗蒂之歌》中,弗洛底国王将两个女奴锁在石磨上,“勒令他们没日没夜的推磨,不许他们躺下睡觉”不仅如此,在《西古尔德的短诗》中,奴隶主可以像处置私人财产一样处置奴隶,奴隶主布隆希尔德自杀之前“贴身女侍和仆妇都已被(她)杀掉”。她还安排后事说:“他(西古尔德)必须有五个贴身小厮殉葬,还要杀八个出生良好的仆佣。我的奶姐妹必须伺候我同行,她是父亲送给我的四代家奴”。可见,奴隶在主人生前做牛做马,在主人死后还要殉葬。冰岛资料中记载着许多苦难深重的奴隶,力图从忍无可忍的境遇中逃跑,虽明知不可能,却仍要冒死一拼的情景。
根据北欧海盗史记载,自由人阶级的共同之处是“都有合法权利和政治权利,赔偿金和土地”,土地有很大差别。这些人耕种土地,饲养牲畜、作证和提供表决意见,在庭上对公众关心的事表示赞同或不赞同,出席宗教和世俗的仪式,做木工和金属制造业制作和佩戴武器,当船员,服徭役,意识到自己的权益和价值。在《赞歌》中,描述了一个典型的自由农的家庭形象:那个男主人身上“衣衫挺括又合身”;他的妻子“戴着一件头饰”,穿“长罩袍”,“佩戴着圆锥饰针”;锅里是“加调料的小牛肉煨得烂”。
统治阶级贵族,大多数与国王有联系,他们属于“有财富土地和地位的家族”。“国王的权威还包括他的财产和领土,他是王国中最大的地主之一。”反映在《格里姆尼尔之歌》中,奥丁称自己家族多座宫殿: “银光灿烂华丽又壮观”的瓦拉斯吉雅弗; “清凉碧波围绕着山坡”的索克瓦贝克;另一座是“黄金为壁夺目又辉煌”的格拉兹海姆 。还有他儿孙们的宫殿:布雷达布里克的宫殿“归光明神巴德尔所有”;“比斯基尼尔这座宫殿,共有房间五百四十间,在众神祗所有殿堂中,唯独属它最宽敞空旷,乃是吾儿托尔的产业”;“黄金立柱屋顶铺白银”的格里特尼尔是奥丁孙子住的地方。可见,奥丁家族属于有财富和土地的统治阶级。
国王和贵族的权威不仅依赖于财富土地,而且还依靠武力。英国历史学家格温·琼斯研究发现:“他(国王)出游时带着卫队,卫队由侍从组成,他们把右手放在他的剑柄上,跪着发誓效忠于他,必要时不惜牺牲性命,这些人战争时是他军队的核心,和平时是他权力的执行人”。《埃达》中列举的十三位瓦尔基里就是奥丁的侍从,瓦尔基里担负奥丁所赋予的任务:将那些在战场上阵亡英雄亡灵引入瓦尔哈拉,同样负责服侍瓦尔哈拉宫中的众勇士。北欧海盗史记载“国王要找的是杰出的侍从。国王对他们的要求最多,给予的也最多,……一旦需要,他们必须充当亲善的使者和惩罚性劫掠者。勒索贡款和收取捐税,在国内外服役、作战和受伤,承担艰难的使命,有时赔命”。如同《埃达》中英灵战士,奥丁神在人间的战场上挑选英勇善战的战士,在英灵殿内,他们每天都要进行实战操练,到了晚上他们又像没有受伤的人一样欢宴狂饮。在《格里姆尼尔之歌》中,奥丁亲口说:“他(瓦尔哈拉宫的大厨师)用铁镬来煮野公猪,绝妙美味却鲜有人知,英灵殿收容的壮士们,独沽一味只吃此佳肴,饕餮饱食他们有活力,才能翌日重生再上阵”。作为奥丁豢养的侍从,他们也有维护奥丁统治地位的任务。对此奥丁这样解释说:“瓦尔哈拉宫是英灵殿,共有大门五百四十扇,每扇门里同时涌出来,忠勇忠贞勇猛的壮士八百,他们将去迎战那恶狼,誓将野兽打翻在尘埃。奥丁平时供养这些“忠勇”的英灵战士,如同国王找的那些“杰出的侍从”,亦如中国春秋战国时代作为贵族地位和财富的象征的“门客”,以养“士”著称的有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等“战国四公子”。英灵战士自身拥有一技之长而寄食到养者奥丁门下,为养者所豢,并为养者服务,也就是说,两者的关系是:英灵战士为养者奥丁提供其所需要的才能助其发展实力、巩固统治地位,奥丁则为英灵战士提供生存资料。
2.神话格局观照经济结构
由于以农业为主,在环境恶劣的北欧土地上耕种,气候成了至关重要的因素,因此对季节和气候神灵的崇拜在神话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掌管农业和气候的瓦尼尔神族是主要的崇拜对象,比如主掌夏天的海神尼奥尔德、丰饶之神弗雷、繁育女神弗蕾娅。
公元9世纪,斯堪的纳维亚人口猛增,农业生产无法养活更多的人口,海外战争掠夺就逐渐取代了农业的主导地位。由于农业让位于战争,《埃达》中体现为掌管农业的神灵地位被掌管战争神灵所超越。阿西尔(Aesir)神族的奥丁和提尔都是掌管战争的神,而瓦尼尔(Vanir)神族掌管农业,两大神族是既共存又对立的关系。阿西尔与瓦尼尔之间的战斗是势均力敌,,但不久便重归于好,互派神祗到对方为人质。比如,瓦尼尔部落主神尼奥尔德率领弗雷兄妹俩到阿斯加尔德来当人质。瓦尼尔主神尼奥尔德说道:“我被押解到了众神之国,路途迢迢充当和解人质,也只好逆来顺受多忍耐。”主管农业收成的弗雷却在阿西尔部落里颇得人心,提尔称赞弗雷是“最出色的好汉”,斯基尼亚则称之为“众神的主心骨”,尼奥尔德则称他 “当上了阿西尔部落显贵”,弗雷甚至“坐到奥丁的高背魔椅上”,由此他觊觎起奥丁的宝座,却被奥丁所发觉并加以防范。早期的北欧人数稀少,在寒冷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维京人主要依靠农业和畜牧业生产,造船技术出现之后,海外掠夺增加,导致对司掌战争的奥丁等崇拜上升,对神话格局的影响则表现在:瓦尼尔神族退到次要位置,阿西尔神族最终占据上风,微观上体现为奥丁和尼奥尔德、弗雷之间的矛盾。《埃达》中,奥丁问巨人瓦弗鲁尼尔:“那个尼奥尔德来自何处?到阿西尔部落有何打算?他霸占许多神庙圣殿,却不是阿尔西族生养”。表面是奥丁嫉恨尼奥尔德广受供奉的心态,实质反映的是经济结构的变迁导致维京人对农神、战争之神崇拜的此消彼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