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我的转换与生命的革新
提到西田几多郎的宗教哲学的基本性格,首先就在于宗教作为生命的根本事实,谋求自我的转换,生命的革新。西田提到,“宗教的要求”是“自我的转换,生命的革新”的要求。西田认为,宗教的本质即在于此。也就是说,西田认为宗教的问题首先是作为自我的问题而被提出。具体而言,我们的自我觉悟到了自身的有限性(即自我不能总是不断地分裂下去),那么将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形态而出现呢?
西田认为,如果我们的自我觉悟到了自身的有限性,那么就需要我们对我们自身进行一种彻底的转换或者革新,需要我们“杀尽伪我”。换言之,在进行自我转换或者革新之际,只要我们存在了依赖自身,哪怕是一丁点的这样的考虑,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实现这一转换或者革新。只有通过彻底的,自身完全“无力”拯救自己的彻底觉悟到自身的有限性为出发点,由此来谋求自我的生命转换,这样的宗教才是“真正的宗教”。
不仅如此,西田指出:追求自我转换或者革新的宗教,乃是“人心的最深最大的要求。”宗教的要求是基于自我本身的要求,是探索我们自我的整体变革的要求。换句话说,它谋求的是解决自我存在的整体性问题。这也就是西田所强调的“最深最大的要求”,西田之所以将宗教视为“哲学的宗教”,也与这一立场密不可分。
到了后期,西田在《经验科学》(1939年)一文中指出:“历史世界的问题是我们自我的生命问题。这里存在一个哲学和宗教的问题。针对我们自我的开始于终结,两者皆是哲学和宗教的问题。从具体制作的自觉而言,即从所有自我的角度来看,我们必须从哲学的角度思考世界。……宗教就是彻底化矛盾自我同一的基础,自觉地予以把握。”
就此而言,哲学和宗教同样是一个“整全自我的立场”。自我不是从外面眺望世界,而是在世界中存活和活动(制作)。自我必须面向生命的根本事实。相对于哲学从以上的角度观看世界,宗教则要求自我的彻底化。西田表示,宗教尝试努力把握“我们的自我从哪里来和到哪里去”。这一问题到了《实践哲学序论》(1940年)一文之中,西田进行了这样的解答:“如果宗教离开日常经验,它或许可以被视为一种神秘的直观和一种无用之物。可是,宗教必须是我们日常生活的基础。”
(2)“宗教心”
何谓“宗教心”?西田认为,所谓“宗教心”,就是“人心归结为其固有的状态,人心由分裂归为统一,由抽象归为具体…… 它是基于我们的活动的自我的实际要求而产生的”对我们自己而言,人心的固有状态也就是最为根本的事实即是统一的具体的“生命”的事实。西田强调这样的“生命”的要求,也就是活动的自我的实际要求,“从理性的要求或者道德的要求来探索宗教心是不会真正理解宗教心的”。他认为不应该从学问或者道德的立场,而是要从生命的立场来把握作为“哲学的终结”的宗教问题。
在《善的研究》之中,西田指出:“宗教的要求是对自己的要求,对自己的生命的要求。是我们自己在感知到自身的相对与有限的同时,也渴望得到通过与绝对无限的力量的合一而获得永远的真正的生命的要求。”确实,人有着无数的各种各样的要求。但是,对于自身生命的宗教要求可以说是其中最为根本的要求。西田认为:“我们所有的要求可以说皆是宗教的要求所分化出来的,它们的发展的结果也是归于宗教的要求。”
“宗教不能离开我们的生命而独立。”那么,对西田而言,宗教究竟为何物?西田对此作了“神与人的关系”的定义。对于“神”这一概念,西田在《善的研究》第二篇第十章“作为存在的神”中提到“神绝不是超越存在之外的,存在的根源即是神”,在第四编“宗教”中,西田提到神不仅是宇宙万物的存在的根本,也是“我们的根本”。归根结底,西田认为:“宗教的真意即在于获得神人合一的意义”,他认为在内在的再生之中我们遇见神,信仰神的同时,我们也“寻找到自己的真正的生命,感受到无限的力量”
不过,到了最后的完成论文《场所的理论与宗教的世界观》一文之中,西田表示“宗教意识是我们生命的根本事实,学问和道德的基础。宗教心并不是特别的人所专有,而是潜藏于所有人的心底。如果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则不能成为一位哲学家。”西田强调,宗教意识是潜藏于所有人的心底,是“我们生命的根本事实”,这一点不仅是西田宗教论的核心,更是其特色。在此,宗教乃是透过“平常底”来联系日常生活的基础。
西田站在场所逻辑的立场,认为“绝对否定即是平常底”。宗教的立场,就是处于这种“历史世界的永远的过去与未来、即人的开始与终结相结合的立场,最深最浅、最远最近、最大最小的立场”,也就是“平常底的立场”。宗教不是脱离平常心的,而是在任何地方都贯彻于这种平常心的根底的。在这里我们自己作为绝对现在的自我限定,“逆对应”地接触绝对性的一者。换言之,在此,与最初的“神人同一”的立场截然不同,晚年的西田突出了一种“绝对否定”的逻辑,只有实现了自我针对“绝对死”的自我觉悟,我们才能真正地实现神与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