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戏剧对待复仇的不同心态
摘要:本文主要是比较中西方戏剧中对于复仇的不同态度,中国戏剧中肯定的多,强调因果报应和解恨、以取得道德教训;西方戏剧中否定的多,多是复仇主人公也同时遭到毁灭,他们的行为也被看成是一种罪过,从而在价值上作进一步的反思。
关键词:毁灭 报应 复仇态度
中西方戏剧文学作品中,有很多涉及仇恨和报复的题材内容的,但比较得看,它们在对待复仇的态度上有很大的不同。
中国戏剧对待复仇的行为多以肯定为主,主人公也多是正面角色,经常是让最为痛快淋漓的仇杀毁灭的结局尽快地充分展露,以期大快人心,这样就对心灵的冲突与过程的描叙较少。另外,东方复仇戏剧的结局往往是报复者圆满、成功地完成任务,偏好于伦理目标实现的社会效果。当然主人公有时会放弃报复,如高明《琵琶记》等,但多是为了忠孝节义等集体伦理观念的原因。
西方戏剧在对待复仇行为的问题上以否定为多,主角性质相对比较复杂,很多故事中复仇主人公在报复的同时是自我毁灭。主人公有时也放弃报复,如高乃依《熙德》、雨果《欧那尼》等,但多是出于个人方面的一些原因,如对感情因素的考虑,而这个时候君主往往是成人之美者。西方戏剧中,对角色的性格变化与完善成熟的过程往往也有较充分的反映;很多是表现为双方的共同死亡或毁灭,从而对报复的行为作出反思。##end##
一、西方戏剧中谴责复仇与赎罪的观念
在古希腊时期,很多戏剧就已经表现出来对报复行为的否定。在欧里庇德斯《俄瑞斯特斯》中,俄瑞斯忒斯的父亲阿伽门农率领大军征战特洛伊,为平息海神带来的风浪,将女儿伊菲革涅亚杀死,献祭给了海神。阿伽门农的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为了给女儿报仇,与埃癸斯托斯通奸,并在10年后阿伽门农凯旋时,在家里暗杀了他。而他们的儿子俄瑞斯忒斯在阿波罗神的授意下,又和姐姐厄勒克特拉杀了母亲克吕泰涅斯为父亲报仇。克吕泰涅斯祭祀的女神——复仇女神要求追究俄瑞斯忒斯的杀母行为,开始追杀俄瑞斯忒斯。俄瑞斯特避难到阿波罗庙中,复仇女神们不依不饶,于是阿波罗请来雅典娜当裁判,组成了法庭审理此案,虽然姐弟俩最后被判无罪,但欧里庇得斯把他们从寻求无情的报复者转变成由于自己的行为遭受苦难的人,其弑母行为受到了强烈的谴责。
莎士比亚的作品表现了对复仇的多种态度,一端是像《泰持斯·安德洛尼克斯》、《裘利斯·恺撒》、《李尔王》和《麦克白》这样的戏剧,它们对复仇的描述或多或少是没有批评的,而在另一端是《威尼斯商人》和《罗密欧与朱丽叶》,它们彻底地摈弃了复仇:蒙太古家族同凯普莱持家族之间“古老的怨恨”被描写得很可笑,但并不有趣,因为这一世仇的根源已经被人遗忘了(这不同于《威尼斯商人》中犹太人对基督徒“古老的怨恨”的根源),还因为这一世仇发生于一个被描写为文明、现代、受到良好统治的城市国家里;因为提伯尔特的恶意没有什么动机;因为互相仇杀的两个家族的家长因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死而幡然醒悟,很快就结束了仇杀;也因为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使他们家族之间充满怨恨的互相仇杀看起来更加荒谬。[1]《哈姆莱特》处于中间,但同样包含了对复仇的批评。哈姆雷特是一个如此有思想的人,一个质疑自己所处的腐化社会的人,一个想在行动之前静思的人——以至于他不具有他父亲和福丁布拉斯的那种冷酷的专注。而这两个人都是基于荣誉和复仇的传统社会的安乐居民;但这些全都是他的正面因素,特别是当我们考虑到他的社会对复仇所持有的那种矛盾态度时,就更是如此。作者意图让我们认为哈姆莱特是一个非常让人同情、受人敬仰的人物,更不用说他这么勇敢、是这么好的击剑者,可是如果连他都不能避免在复仇文化中搁浅,那么我们对这样的文化就有了更多的了解。
在莎士比亚时期,英国的道德学说中始终有对于复仇的谴责。这种谴责基于《罗马书》中的教诲,它特别体现在下面这段话中:“不要以恶报恶……不要自己伸冤,宁可让步,听凭主怒;因为经上记着: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坎贝尔认为,“这就是线索,这就是文艺复兴从那些中世纪承继下来的悲剧中所发现的承诺。” “因为起源于表现那些同耶稣受难和复活相关的事件这一特殊性质,基督教欧洲的戏剧从一开始便有一种潜在的悲剧性。”[2]
而到了二十世纪,奥尼尔写于1931年的《悲悼》三部曲,套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写1865年间的美国新英格兰一座海滨小城,美国内战准将孟南一家。剧中主人公艾斯拉、克里斯蒂、拉维尼亚和奥林,分别对应古希腊悲剧欧里庇德斯《俄瑞斯特斯》中的阿伽门农、克鲁泰墨丝特拉、厄勒克特拉和奥瑞斯提亚。艾斯拉被妻子克里斯蒂所害,其女拉维尼亚矢志替父报仇,终于怂恿弟弟奥林成功,杀死母亲的情人,克里斯蒂被迫自杀,奥林也自杀身亡,而拉维尼亚最终也只落个“活埋自己,忍受终身孤寂”的结局。
二、中国戏剧中的因果报应观念
中国的宗教文化是以“永生”为主要特点,是一种“泛神”的宗教,这种特点导致中国人相信“善有好报,恶有恶报”,特别是佛教在魏晋南北朝传入后影响十分巨大,佛教很快被世俗化、人情化,尤以禅宗为甚。它的“来往”学说、“生死轮回”观念、天堂地府构想,对中国古典悲剧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不少悲剧的结尾采用天人感应、轮回报应、神仙正果那一套,不能不说是受到宗教观念的作用。所以,在戏剧中,主人公往往表现出“忍”的特点。而且,复仇报冤意识,与家庭的血缘关系有密切关系。“复仇的核心是正义性,正义与公理相联系,这种公理并非‘法’却为人们沿用与认同。”[3]主要是反映了一种因果报应的观念。
戏剧于宋元正式诞生之始,复仇主题就占有重要位置。如宋元戏文《王魁负桂英》、《三负心陈叔文》、《赵贞女蔡二郎》;元杂剧《双献头武松大报仇》、《马孟起奋勇大报仇》、《张顺水里报冤》等等。之后,明清两代,虽然有人爱作翻案文章,如出现了王魁不负心之类的剧作等,但总的说,对复仇还是多取赞赏的态度,如明传奇《昭关》(孙袖)中对伍子胥为父报仇的赞颂,《双忠孝》(刘蓝生)中赞美蜀汉寿亭侯关羽子关兴、西乡侯张飞子张苞从先主讨吴,为父复仇的故事,清传奇《梨花雪》(徐鄂)中黄婉梨抗暴殪仇自殉,表彰奇女子的节烈等等,都是如此。
同样,杂剧中鬼魂复仇的结局也是一种比较能够反映因果报应的现象。像古代公案剧中有许多杂剧反映善良无辜的人们被恶势力害死之后,他们的魂魄仍然不屈,复仇是他们共同的心声,直至平冤。鬼魂复仇历来成为作品中的主题,在元杂剧中表现明显。《窦娥冤》中的窦娥三岁丧母,七岁离父,十七岁成亲,不久死了丈夫,经受了无边的苦楚。这样一个苦命人物还被张驴陷害入狱,法庭最终在窦娥许下三桩誓言后被斩首。但作者却设计了其父窦天章做了官,她的鬼魂向父亲示意案卷。窦天章重审案件,窦娥冤魂当堂对质张驴,最终窦天章为女儿洗清了冤案。这一结局本身用浪漫主义的手法安排了一个鬼魂复仇的结局。
武汉臣的《生金阁》写书生郭成进京求取功名,庞衙内夺去了他随身携带的家传宝物生金阁,并要强娶他的妻子李幼奴。郭成不允,被庞衙内铡死,但屈死的鬼“提着头,跳过墙去了”。元宵节郭成的鬼魂出现,一个手提头颅的“没头鬼”在灯火中行走,见到庞衙内,便追赶厮打。开封府尹包拯刚从西延边赏军回京,这“没头鬼”来到马前告知包拯负屈衔冤之事。包拯回到开封府,
勘察审理,判决庞衙内押赴市曹斩首示众。
中国剧作中的痴心女子负心汉式复仇叙事其复仇的方式、手段、结局大都是本身不采取残酷的殃及无辜的复仇行为,而是通过冥报(《陈叔文三负心》等)、魂追(《王魁负桂英》等)、天谴(《赵贞女蔡二郎》)的间接性复仇方式,换言之,不是自己掌握命运进行积极的抗争,而是先以自身的毁灭来获得社会道义和引起普遍的道德同情感,所谓感天动地,是非自有公论在,让上苍、鬼神和代表社会正义的清官(以陈世美故事为原型的清代以来的剧作)来主持公道(一种天理公道),带着明显的道德警示和善恶劝惩的特征,这和中国古代文化对正义内核的合”礼”解释以及文化的中和精神有关。
与此相反,西方的美迪亚们为了爱哪怕是畸形的爱而违犯礼法规范(美迪亚为此不惜背弃父亲和家庭甚至杀死兄弟、儿子),叛离社会准则,个体的情超越了社会的礼。在《安德洛玛克》中,庇吕斯以杀死遗孤为要挟迫使安德洛玛克嫁给自己,但早已同他订婚的爱尔米奥娜嫉恨交加,唆使有情于她的俄瑞斯特杀死了庇吕斯而后自刎。
三、受西方影响的中国现代戏剧
而到了现代,由于受西方文学的影响,这类题材的中国戏剧中也突出反映矛盾双方的不可妥协性。如曹禺的《原野》借鉴奥尼尔《悲悼》、《群蝇》等现代主义创作方法,表现主人公对立双方的毁灭与自我毁灭。
在《原野》中,仇虎活着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向焦家复仇,父仇不共戴天,他不能无视于父亲的活埋、妹妹的逼良为娼、自己被冤枉入狱。虽然仇人已经寿终正寝,但他并不罢休,而是采取了更为惨烈的手段,“父债子还”,手刃仇人焦阎王的儿子焦大星。在仇虎的意识深处有一种原始野蛮的复仇冲动,难以收拾。他要杀死仇人,带焦大星的妻子花金子远走高飞,让狠毒的焦老太太尝到痛失爱子和媳妇的痛苦。还意外地使焦老太太误杀了自己的亲孙子小黑子。
从仇虎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复仇的动因是传统观念中的尽孝,而复仇是又尽孝的极致。在仇虎的内心深处,对其起重要作用的是“复仇情结”,以复仇为人生本位,它决定着他的生存目标,他活着的意义在于为亲人复仇。另一方面,我们还看到,曹禺对仇虎的报复行动同情之中又有批评,最后仇虎是在复杂的内心斗争和忏悔中自杀身亡。
通过以上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到中西方戏剧中对于复仇的不同态度:中国戏剧中对待复仇行为肯定的为多,强调害人者要受到因果报应,被害者或相关者能够报复害人者,从而解恨、还世界一个公道,戏剧借助这样的故事,给大家以道德教训,劝人行善;西方戏剧中对待报复行为批评和否定的较多,经常是作为主人公的报复者也同时遭到一定的失败或自我毁灭,他们的行为也被认为是一种罪过,从而在价值上作出进一步的反思。而这种区别在以曹禺《原野》为代表的中国现代戏剧中出现了交叉和影响。
Abstract:This article will compare the different manners for revenge in Western and Chinese drama. Chinese works always emphasis on retribution and venting one's hatred to obtain moral lessons. A negative attitude can be found in many western dramas, and the dramatis personae get to wreck in the same time, their behavior is also seen as a sin , resulting in further reflection on the value.
Keywords: wrack and ruin retribution reve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