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红尘(外两篇)
曲径能幽外,禅房花木深。
每一次奔波,都为某个唐而皇之的目的;每一次努力,都为某个名利性能结局。最终站在胜利的顶峰,却又感受没有目标的茫然无情,只好再次奔波,再次努力……
人这一生,究竟是追赶,还是逃亡?
纪伯伦说,我们总是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为何出发?
为理想而拼搏,我们都曾天真地想过。只是,走在人生的路途上,一个纯真的理想往往被灌注太多的功利,太多的纠纷,太多的利益要害,太多的错踪复杂……以至于你在急躁与失望中,完全对理想绝望,麻木地挣扎到终点,发现少年时代洁白的梦,竟被大千红尘涂上花花绿绿的油彩。
也许我们再也找不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散霍达;也许我们只能在油墨中拼命向往王子猷雪夜访友,乘兴而来,尽情而归的风流潇洒;也许我们永远不会领略“乘万物以游心”是怎样一番畅快淋漓。古人早已看透: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呢?##end##
偶而闲暇片刻,我无目的地走入密林深处。想起“庭院深深深几许”。当代的人们,心灵意境究竟有多深?风风火火的忙碌中,胸臆间的庭院,依旧静谧否?我抚摸肆意生长的虬枝,突然感叹:人生代代无穷已,从万丈青丝飘向华发,走过纷纭世事,却不及一株植物,日夜与天地共语,与风雨相共舞,赏过最灿烂的日出,最悄然的月夜,当自然之听大美降临时,人类在匆忙赶路,忘记停一停,产发生命的敬畏。
树杆饱经沧桑,沟壑丛生,与双手接触的那一刻,散发出真正怡然自得的风韵。那些绿色的小果实好可爱,玲珑圆润,表面还有一层细软的绒毛,如同豆寇年华的少女面庞。
这一株可是梨花?四月是春季的尾声,那花瓣已残缺不全,我终于发现完整一朵,手指刚刚碰开,她便悄无声息地碎了,雪辩与我的心幽幽而落,好像电影中凄美的慢镜头。
流水落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想捕捉,她们却香消玉陨。迟了,晚了。黛玉感慨:有聚必有散,何必相聚?我想:花开必有谢,又何必开放?
也许,梨花并不关注零落成的哀怨,而是千树万树梨花的惊艳与壮美,在青春岁月深情绽放一回,足矣。我知道,它曾默默地开过,就在我的背后。
如同杜丽娘寻梦:那一答可是湖山石边?这一答可是牡丹亭畔,嵌雕栏芍药芽儿浅。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追忆似水华,总能触动几多怅惘,难怪人们如此热爱青春版《牡丹亭》,因为在这个社会,很多人丢失了寻梦的权利。
寻寻觅觅,倚在树杆上,隐在枝叶间,一个下午,本应当这样睡去。只是这个梦想,是虚幻,连这个念头,都变得奢侈。
青衣的颜色
青衣。
儿时的梦幻中,青衣必有一腔淡蓝色的忧愁,必有一袭淡蓝色长裙,拂过似水青丝,摇曳起青涩年华。
曾经穿过无数霞帔,或是太短,有太多小家碧玉的轻微,或是太干涩,水袖布满皱纹,犹如老去容颜。我想不到,真正的青衣,应该是怎样一番庄重与妩媚。
此刻我邂逅了它——淡蓝色的帔。不,应该说,它一直在那里等候,静静地赋予我一个神秘的灵魂。裙摆过膝,随风款款而语,荡漾起心潭几朵涟漪。这才是青衣的大气,一针一线似沁满了海水,温柔而浩瀚,舒畅而情浓,天也蓝蓝,海也蓝蓝,浅蓝的洗礼,浅蓝的愉悦,浅蓝的细腻;这才是青衣的妩媚,从未见过如此洁白的水袖,水臂轻轻翻过,刹那间天幕垂下一帘杏花雪,“寂寞嫦娥舒广袖”,如果把明月流光编织成长长飘带,在碧海晴天舞动,必将触动多少心弦!水袖寂寂飘过,是蟾宫凋零的两朵桂花?
我终于掂量出,一个属于青衣的历史,不仅有娇美,还有特殊的重量。—— 一场宏大的瑰丽情怀。
青衣,你在深闺岁月里娇羞过。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青衣,你在绝代才思时孤独过。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青衣,你在兰舟摧发里感伤过。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
青衣,你在玉枕纱橱中悲壮过。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青衣,你在艺术家唱念做舞绚烂。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洲。
一段始自关关雎鸠的历史,如水袖般潺潺流在我的血脉,只有一件盈盈如许,泪光一般的帔,才能把它擎起,舞出令我心动旋律。
青衣,你把千年一段情感,化作清泉石上流。
难怪我系上飘带的那一刻,竟会如此动容。不知是我舞动起水袖,还是水袖带我穿越几个时空。
雨意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似这般爱怜自然草木雨露的情境,实不多见。尤其这易令人感怀伤时的春季,面对蒙蒙雾雨,淡淡凉风,心情莫名地随春寒一般料峭。在寂寞园林中不经意碰碎一梭残红,无端升发出“花魂鸟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的悲叹来。
易安的憔悴黄花,在泉城湿润了千年,试问济南每一场春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可是《漱玉词》中抛出的玉润么?今天,又一番雨丝风片,烟波画船,我无言望着天空,感到自己的心如花瓣一般被揉碎,又雨帘丝丝筛成沙粒,在潮湿的的泥土上,在冰冷的石凳上,惶惶地跳跃。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在这个春季,每个周六,我来一次济南,我唱一次戏,我学一次戏,上天便落一场雨。莫非前世你是绛珠仙子。这辈子要把所有泪水都还给我?可是我不需要。我不想让这么美好经历,蒙上迷离的雨丝。
既然上天已注定我要穿梭风雨,又何必生发太多感伤?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无奈易安一杯酒,醉起了我心中千丝万缕的酸甜苦辣。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不知千百年一幕幕执手惜别,兰舟催发,为何总有灞桥烟雨相伴。或许苍天不曾垂泪,而诗人心中,早已是血泪滂沱。还有什么比得上“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天地同悲?还有什么比得上“明朝事与孤烟冷,做满湖风雨愁人”的万千惆怅?雾也婆娑,雨也婆娑,柳也婆娑。于是,泪也婆娑。
在一代又一代笔墨传承的长叹中,每一场雨都令我惜别离。今天,不知我送他人,还是他人送我,隐隐嗅到桂花清香,似乎溶解了一轮水淋淋的月亮,令人呼吸到彻骨的冰爽,清凉。
我有预感,这是济南春季最后一场雨,最大一场雨,是惨哀的一雨。从此之后,每个周六都会万里晴空。可是今后,周六下雨,抑或不雨,与我有什么关系?与我有什么关系?
掬起泉城所有的甘泉,酿成一杯琼浆,大醉之后,再从眼眶喷薄而。浇灌这个即将消逝的四月。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那枝头淡紫色的花朵,明天定会落满石径。
我走过层层楼台烟雨,心想今晚暗夜中,会不会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