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酿酒方法的改进和酒类的增多,促进了汉代酒业的兴盛。西汉著名赋家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垆卖酒的故事就被写入史书,“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乃令文君当炉。”成为一段文史佳话。汉代从皇室显贵到富商平民均设作坊,制曲酿酒,民间也出现了很多自酿自卖的酒肆作坊,《史记·货殖列传》中有“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不少作坊主因此而成巨富,有的甚至“富比千乘之家”。
“庶民以为欢,君子以为礼。”(邹阳《酒赋》)无论皇室显贵还是富商平民的祭祀礼仪和日常生活,酒都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汉书·食货志》有“百礼之会,非酒不行。”扬雄《酒赋》以酒喻人,虽是借以寄托个人情志,也从侧面反映了汉代酒风的盛行。酒在汉代被称誉为“百乐之长,嘉会之好”,婚嫁丧葬也已“宾昏酒食,接连相因”,或“因人之丧以求酒肉”,日常往来也是“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汉赋中也有诸多对汉代酒风盛行场景的描写:
列坐纵酒,荡乐娱心。景春佐酒,杜连理音。(枚乘《七发》)
溢金罍而列玉觞。腾觚爵之斟酌兮,漫既醉其乐康。(傅毅《舞赋》)
于是樽盈缥玉之酒,爵献金浆之醪……小臣莫效于鸿毛,空衔鲜而嗽醪。(枚乘《柳赋》)
于是朋友同好,几筳列行,论道饮燕,流川浮觞,……洗觯酌樽,兕觥凄扬。(孔臧《杨柳赋》)
若其吉日嘉会,期于送春之阴,迎夏之阳。侯罗司马,郭范垒杨。置酒乎荣川之闲宅,设坐乎华都之高堂。”(扬雄《蜀都赋》)
割鲜野飨,犒勤赏功。五军六师,千列百重,酒车酌醴,方驾授饔。升觞举燧,既釂鸣钟。膳夫驰骑,察贰廉空。炙炰夥,清酤皴。”(张衡《西京赋》)
因休力于息勤,致欢忻于春酒。执銮刀以袒割,奉觞豆于国叟。(张衡《东京赋》)
酒在汉代融入了民众的日常佐饮,成为探究当时生活文化的重要途径,酒既是助兴佳酿,也有佐助之效。吉日佳会中,旨酒嘉肴被用来招待宾客,以荡乐娱心;春光烂漫里,朋友们兕觥并扬,烘托欢聚气氛。枚乘《七发》中有白日君主在虞怀宫的“列坐荡酒,荡乐娱心”,傅毅《舞赋》中有晚上君主游云梦置酒宴饮,“溢金罍而列玉觞”的宴饮之乐;枚乘《柳赋》中有“樽盈缥玉之酒,爵献金浆之醪”的君臣酒醪欢聚,和孔臧《杨柳赋》中与朋友同好“饮不至醉,乐不及荒”的闲游之饮,也有扬雄《蜀都赋》中大户人家置酒闲宅高堂的吉日嘉会。犒劳凯旋将士的汉赋中酒饮场景也必不可少,“酒车酌醴”,“清酤皴”,犒劳供酒充足,军士们也举杯畅饮,“升觞举燧,既釂鸣钟。”尽兴酒方罢。纵观两汉赋作,上及国君“奉觞豆于国叟”的声教布濩,下至农夫“致欢忻于春酒”的息勤酒饮,都有酒的身影。
汉代不仅酒风盛行,酒也以其甘美而颇受赞誉,桓谭有借《仙赋》撰写论酒,饮金醪美酒堪比玉液玉浆,有美酒华芝可随天旋转,寿极乾坤:
吸玉液,食华芝,漱玉浆,饮金醪。出宇宙,与云浮,洒轻雾,济倾崖。观沧川而升天门,驰白鹿而从麒麟,周览八极,还崦华坛。氾氾乎,滥滥乎,随天转旋,容容无为,寿极乾坤。
汉末王粲《酒赋》“暨我中叶,酒流犹多,群庶崇饮,日富月奢”的感叹,也是汉代崇饮风气的真实写照。作为“天之美禄”的汉酒也吸引了众多酒徒,汉代开国皇帝刘邦就曾经常饮酒过量,醉卧酒店中,“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酒,时饮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怪。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更始帝刘玄“日夜与妇人饮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更始帝的韩夫人也是嗜酒如命。汉元帝时,食邑六百户的张禹“常责师宜置酒,设乐与弟子相娱”,“入后堂饮食,妇女相对,优人弦,铿锵极乐,昏夜乃罢。”另有自高阳酒徒的郦食其(《史记·郦生陆贾传》)和“无多酌我,我乃酒狂”的司隶校尉盖宽饶(《汉书·盖宽饶传》)的酒徒酒事被载入史册。
汉代墓葬也已经多次出土了酒的实物遗存,1968年在河北满城发掘的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夫妇墓中,墓室中即有33口高达70厘米的大陶酒缸,缸内还有酒干后的痕迹,缸外还以红色书写“黍上尊酒十五石”、“甘醪十五石”、“黍酒十一石”、“稻酒十一石”等,估计这些酒缸盛酒可达5000多公斤,此外还有其他铜壶里的酒,可见墓主人的酒量之大。《史记·五宗世家》也有载刘胜“为人乐 酒好肉”。西北居延汉简中也有大量关于当时饮酒风习的史料,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中也有相关药酒方记载,可窥当时的酒风之盛。
汉代酒酿的发展和酒业的繁盛也和汉代酒制政策密切相关,汉刘安《淮南子·说林训》中即有“清盎之美,始于耒耜。”酿酒应后于农耕生产,在粮食有了较多剩余之后酿酒才开始生产。汉初粮食产量严重不足,酒业也被严格控制,萧和因此颁制控酒律令:“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酒,罚金三两。”汉文帝元年也曾下诏,反思酿酒和粮食的冲突矛盾,“百姓之从事于末以害农业者蕃,为酒醪以靡谷者多。”有灾荒之年也会出台禁酒措施,如景帝三年即有“夏旱,禁酤酒。”但酒仅禁于民而未禁于官,皇室宫廷、贵族大臣依旧饮酒成风,因此实际生活中禁酒令也多成一纸空文。经过汉前期近70年的“薄徭轻赋,与民休息”的政策实行,农业得到了进一步的恢复和发展,也为酒业的繁荣创造了充分的物质条件,《汉书·食货志》中记载了汉武帝时期的繁盛:
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族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亍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牸牝者,摈而不得会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谊而黜愧辱焉。
汉武帝鼓励大规模地兴修水利,提倡新农器新技术,进一步推动了农业生产的发展,也促进了酿酒的繁盛,汉武天汉三年实行了酒类专卖,《汉书·武帝本纪》云:“三年春二月,私榷酒酤。”韦昭注解:“谓禁民酤酿,独官开置,如道路设木为榷,独取利也。”《汉书·食货志》中也有载“一酿用粗米二斛,麴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汉书·平当传》注引东汉时人如淳语曰“律,稻米一斗得酒一斗为上尊,稷米一斗得酒一斗为重尊,粟米一斗得酒一斗为下尊。”对于酿酒和产量有着详细的记载。到汉昭帝始元六年,又停止酒专卖,《汉书·昭帝纪》载,“秋七月,罢榷酤官,令民得以律占租,卖酒升四钱。”盐铁会议“智者赞其虑,仁者明其施,勇者见其断,辩者陈其词”,讨论极热烈,也对酒类专卖进行了探讨,罢酒榷,一直到王莽建国二年,官府又开始实行专卖酒,建安时期曹操又发布了戒酒令,汉代从禁酒、榷酒、税酒的政策调整既是缘于当时的社会政治,也反映了汉代酒业的发展情况。
概而言之,汉代以曲酿酒技术的提高和酒类品种的增多,促进了汉代酒风的繁盛,也影响了汉代酒政的调整,汉赋以“赋家之心,苞揽宇宙,总揽人物,”也在一定程度上如实地记录了酒在汉代的真实形态,融入了赋家铺采摛文的文学创作,表现出汉赋“一代文学”的文史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