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不连贯的故事和复杂的叙事,读者是如何步步达成对文本的理解呢,这个认知过程是怎样的呢?
贤克(Schank)提出认知图式是一个由高到低的层级结构,分别是草案、计划、次级目标、目标和主题。雅恩认为在具体的叙事理解中,读者一般采用自上而下(草案或框架驱动)和自下而上(文本数据驱动)两种加工策略,在阅读过程中,二者是互动的。他认为草案和框架让读者以本有的知识去理解特定的情景、事件及人物,但在阅读过程中,文本可能迫使读者修改之前的理解模式。当二者出现矛盾时,优先原则,即“从文本中读取最大限度的认知回报“会起主要作用。
读者在读完标题后会期待读到一个开心屋的故事,这是自上而下的加工策略。故事的开关背景介绍,与预期一致,但在“这次游玩的时间是在独立日,美国最重要的世俗节日”这句话印刷成斜体,之后突然提到斜体在文本中的作用,这和前文主题完全不相关,但是又是跟前文的斜体印刷相关,在此读者就需要要修改认识模式,采用自下而上的策略,从文本出发,发现一部分处于故事中,一部分是关于书写,秉着“从文本中读取最大限度的认知回报”原则,读者会重新得到关于小说认知及新的阅读期待:这是一个指向小说写作本身的无小说。一边是叙述者在故事,一边是作者是跟随故事表达他对写作的认识及对自己创作故事的评析。接下来似乎都是照着这个期待进行的,但是随着阅读的后续越来越多的问题会出现:在故事层面,文本的前一大半都在去旅行的路途中,迟迟不进入主题,作者的意图是什么?在开心屋里的经历为什么被拆成一段一段的散落在文本之中?为什么作者、叙事者、主人公互相进入彼此的叙述层次?这些疑问导致之前的认知模式又无法对叙事理解。
这就需要读者启用其它的认知模式来完成对作品的理解。认知叙事学家Fludernik认为读者在理解叙事时有四个层面的认知:关于事件的基本图式、关于视角的图式、关于文类的经验图式及基于以上图式的叙事解读图式。读者会在非“常规“叙事或与现实生活经验相背的叙事中用”自然化“来处理,即在矛盾处用新的阐释框架去将矛盾”自然化“,并找到支撑依据。这些问题在仔细的文本阅读后,都可以“自然化”。
小说整个故事的层面会发现故事情节发展的部分并不多,而且情节简单,而更多的是Ambrose的意识流的想法。例如Ambrose回忆过去与Magda的游戏,想着现在如果Magda坐在他的手上会怎么样。而在迷失在开心馆里的故事也几乎没什么过多的情节,是Ambrose在迷失的途中的想法,用作者自己的观点是读者无法忍受这种冗长,可以把他分散在行动之中,于是这些思绪被切割成断,放在了他们游玩的途中,不断地来回。这是作者在创作的尝试,在小说中分析到“除了最后几句话所有的都是开关说明,这些本该早就结束,或是在行动中分散做些介绍,而不是全都推在一起。没有读者能够忍受如此的冗长。”所以把开心馆的经历拆解了分散在其它地方。
叙述中第三者的叙述者时不时的显现,似乎是一个成熟的主人公在讲述十三岁时的自己所经历的情感和迷失,本该第一人称叙述却用了第三人称。其实作者已在文本中讲明原因:“作者越是与叙述者产生认同,越不建议用第一人称的叙述。”通过两个叙述层次的相互指涉,读者“自然化”了文本的非传统叙事,但是读者并没有得到叙事的理解,对作者的叙事意图的获得。
例如,在这一段中“第二,当他惊叹地看着镜子影射出自己无数个自己形象的复制品时,第二,他陷入沉思,认为一个观察者的必备条件使得完美的观察不可能,最好让他至少十八岁,可是那又会使其它事情变得不可能,这时他听到Peter和Magda的笑声从迷宫的某个地方传来。”前面“第二”的重复是写作时思考及书写的过程的展现,表示作者在创作时不停地在修改的痕迹。可是作者的思考又从叙述者的口中说出来,变成主人公。这种来回穿梭的意图是什么?
思维拉比诺维奇提出了读者的三类位置:“叙事的读者”、“作者的读者”和“真实读者”。“叙事的读者”为进入叙事世界的读者,认为故事世界是真实的世界。“作者的读者”明白叙事世界为作者虚构的世界,并且懂得写作者的各种意图。“真实读者”为处于具体历史语境中的有血有肉的读者。“叙事的读者”解决叙事世界的连贯问题,“作者的读者”解决作者意图和文本细节之间的连贯问题。“叙事的读者”要进入“作者的读者”的位置对小说进行建构,理解隐含作者的写作意图。这也是读者在阐释时基于关于事件的基本图式、关于视角的图式、关于文类的经验图式的知识,启用一个更大的意义框架把这三个方面的内容协调起来,来找到叙事的统一意义,实现对叙事的最终理解。
Ambrose是一个敏感的少年,迷失在开心馆里,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否找到了出路。作者不断地出现在主人公的的意识里,反思故事的创作本身。两个本来平行的叙事层交融在一起这,其实是作者的自我自涉,作者也像主人公一样经历着迷失。小说也是一个迷宫,是一个开心馆,里面和各种技巧,各种规范乃是开心馆中各种道具和规则,创作的过程就是Ambrose一样的探索和迷失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