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讨咒语治病功能时,首先让我们对咒语的概念稍作梳理。
人们无一例外的把咒语的源头上溯到古时巫师对神的祷祝之词,非人与人而是人与神之间的交流。它可以说是巫术里面最有力量的因素。马林诺夫斯基曾如此表示:“咒是巫术底神秘部分,相传于巫士团体,只有施术的人才知道。在士人看来,所谓知道巫术便是知道咒;我们分析一切巫术行为的时候,也永远见得到仪式是集体在咒语的念诵。咒语永远是巫术的核心。”也正是因为咒语在巫术仪式中的核心性,其应用范围在后来的演化中包罗万象,娶妻婚嫁、建房上梁等生产生活中都必定有相关咒语的吟诵。而在所有的应用项目中,治病禳灾当属作为巫术的咒语最原始、做重要也是应用最广的一项功能。本文也就它的首要功能——“治病”进行相关探讨。咒语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它在表现形式上亦分化为多种口头仪式性语言,如祈祷、神谕、经文、诗歌等等。民俗学家黄涛教授就曾对口头仪式语言作出如此细致的划分“ 诵经、唱诗、讲述神话、演唱史诗等活动所依据的事先已有的文本或由此造成的文本都是成篇的作品,可称为宗教文学;而在念咒、祈祷、展演神谕等活动中所依据或形成的文本即咒语、祷词、神谕一般不是成篇的作品,而是较简短的诗句,可归为仪式语言或神秘语言。”但要看到,其中的区别并不是完全隔离,而是彼此之间相互交叉杂糅,尤其是后者的仪式语言,有时候又会统称为咒语。马赛尔·莫奈就曾写道“一般情况下,巫术中的口头仪式被称为念咒语,我们也没有看到不让这种习俗持续下去的理由。”而且虽然诵经、唱诗、讲述神话、演唱史诗都是长篇幅的作品,但诵经的文学色彩并未像其他三者般那么浓厚,经书是由大量的仪式语言所构成,只不过篇幅过长而已,因此在界定咒语时,也应该把之考虑在内。巫术质地的咒语是人最初深层感情的搏动,为一切语言的源头,最初的言语交流一定是以咒语为基础的神圣交流,在咒语的基础上我们才发展出各种各样的语言形式进而学会了与自我、与他人的交流。当人们淹没在纷繁的语言形式时,却把咒语的源头意义彻底遗忘了。也许有人提出质疑:咒语即便不全部是伪科学,但其中也存在大量以咒进行报复的黑巫术,遗忘或许是件好事。但是黑巫术也是咒语发展至后来的一种形式,著有《中国符咒文化研究》的刘晓明先生就曾指出“咒语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善意的,即祝词;一种是恶意的,即诅咒之词。由于咒起源于人们对神的祈祷,因此最初的咒全部是祝词。也就是说咒最初都是善意的。”且往往以延年益寿为主要内容。如《尚书·金縢》所记载,武王有疾,周公向先王们祝告,让自己代替武王去死,以换取武王的病愈。源头性的咒语是此神秘、神圣及良佑,我们不禁要问,为何声音——咒语这一形式有如此大的威力,当初先民们为何首先选择了咒语与神明进行交流,而在这其中是否又隐藏了我们所不知道的有关以咒治病的真实线索?
咒语虽然在现代生活中的应用性逐渐尽殆消失,但在宗教中却形成系统保存完好,随着在宗教中对原初咒语的归纳、整理,咒语的治病功能得到进一步提升,治病步骤也随之更为清晰的揭示。笔者正是在把道教、印度教古吠檀多哲学对咒语解读与原始以咒治病的仪式进行对比中,试图发现咒语治病的科学内涵。
在道教中,咒语之词并非一般性语言而是神灵降授之语。《太平经》讲到“天上有常神圣要语,时下授人以言,用使神吏应气而往来也,人民得之,谓为神祝也,祝也,祝百中百,祝十中十,祝是天上神本文传经辞也。”可见祝咒语是神以气为媒介,专门授予巫祝的神圣要语,以言愈病,无所不愈也。《抱朴子.至理》篇亦说:“吴、越有禁咒之法,甚有明验,多炁(气)耳。知之者可以入大疫之中,与病人同床而不染。又以群从行数十人,皆使无畏,此是气可以禳天灾也。”又指明咒语禳灾祛病的关键在于“多气耳。”巫医持咒治病时,往往要与调息、运气、存思进行配合,达到冥想通神状态,它们运行的状况往往是咒语能否成功的关键。从事声音工作的人都知道,声音的发生与气相关,有气沉丹田之说。气又在很多场合被换喻成人体的能量,人通过持续的呼吸—气,与天地能量进行交换。很多山中得道之人,只吃很少的饭或者不吃饭,依靠吸收天地之灵的气体以供必须的营养,且气体不仅通过口鼻输送,而是通过整个皮肤(庄子就曾说圣人以踵进行呼吸)与天地能量达到和谐与平衡。他们往往身心健康,声音洪亮,并且能够听到极其细微的声音。圣人之圣的繁体字“聖”,突出口与耳的位置,即圣人一般口耳聪达,能量充沛、运气盈握,沟通天地,并以此治病。老子,又被称为老聃、李耳,强调耳朵对于圣人的重要性。俗语讲,人在世凭着一口气而活,在临终时气绝人非,最后消逝的知觉也是以气为基础的听觉。“气”是如此的重要,以至于在《清微丹诀》写道“法中之要,非专于符,非泥于咒,先以我之正气,合将之灵……但居二斗之中,定光之内,吾以神气相惯。合将为降,则万病相除,万邪宾伏。”巫医之所以选择在持咒中以气治病,是因为古时人们认为在气上出现了问题,能量沟通不畅,才出现了相应的病症。《素问·举痛论》写道“余知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自然病愈之时,最先出现好转的迹象之一便是由气所运转的声音了。要得到充足的气体,发出如神明般的咒语之词,并非那么容易,而是要通过大量严禁的持斋守戒。孙思邈在《千金翼方》中就曾写道,施行禁咒之人在治病前必须遵守大量的规范,即:五戒、十善、八忌、四归。列举两列。
五戒为:不杀生;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妒忌。
四归为:不得著秽污不净洁的衣服;不得恶口咒诅骂罡詈;不得供人语诈道称圣;不得饮酒食肉,杀害无道。
这种禁忌对将要持咒的巫医的身体与精神都做了相应严苛的规范,以达到能量的净化与守恒。巫医必须遵守,否则将直接关系到持咒治病的效果。不禁让我们对孔子那句著名的话“人而不恒,不可以作巫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而且古时以咒治病,是因为当时的人们共同处于一个信仰圈,人们在信仰的加持下很容易通过运气养神达到神与行的和谐。而咒语在现代语境下失灵,多是因为人们失去对它的神圣信仰,把它的合理内容全部抹杀。《黄帝内经.素问》对此作了精确的描述。
黄帝问曰:余闻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已。今世治病,毒药治其内,针石治其外,或愈或不愈,何也?岐伯对曰:往古人居禽兽之间,动作以避寒,阴居以避暑,内无眷暮之累,外无伸官之形,此恬淡之世,邪不能深入也。故毒药不能治其内,针石不能治其外,故可移精祝由而已,而今之世则不然,忧患缘其内,苦行伤其外,又失去四时之从,逆寒暑之宜。贼风数至,虚邪朝夕,内至五脏骨髓,外伤空窍肌肤,所以小病必甚,大病必死。故祝由不能已也。
就是关于能量振动调节健康状况的最形象说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