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国”在《圣经》里也说成“天国”,其中,“上帝国”出现66次,“天国”出现32次,两者共同出现98次,且均出自《新约》前半部分,其中《马太福音》最多(36次),《路加福音》次之(31次),《马可福音》第三(12次)。若我们细读以上福音,会发现耶稣从未给“上帝国”下过精确定义,只提供了理解“上帝国”本质的线索。可是李提摩太对上帝国的理解却比《圣经》里所提的更详细,他曾对教徒指出:
“上帝国即将来临,上帝的愿如同在天堂一样也在人间表达,耶稣要我们要祷告。上帝国里包含世界一切美好之物,甚至更好。那里没有苛捐杂税,没有军队的压迫,没有土地法,没有赊账。那是一个和平、善意与正义之国。在那里,穷困潦倒的人将得到救赎。当穷人与富人世袭的权力得到恢复,当被众人指责的、使穷人受到肆意压迫的土地法被改变,当城镇的土地拥有者所具有邪恶的独裁权被收回,当穷人为使世间更加繁荣而付出的辛劳也将得到相应回报时,这才是人类应该携手欢庆的时刻。”
我们看到,李氏眼中的上帝国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和平、没有战争。他强调了上帝会将天国从彼岸带到此岸,此国在上帝那里与在人间是无异的。描述中既涉及到了穷人,还涉及到富人。因此,上帝国是所有人的国,只有拥有信仰,无论贫富都可以进入上帝国。李氏眼里的“上帝国”很明显比《圣经》里更加详细:“没有压迫,只有敬畏;提倡和平,反对战争”应是上帝国中每个国家所约定的国际准则。总之,上帝国里没有罪恶,没有贫穷,没有压迫,没有无知,是一个充满欢乐之地。正因为东、西的冲突主要在政治之间,而政治冲突又可以归结到宗教之间。如果宗教联合起来并以此为基础,那么这将是人类一笔巨大的财富,进而反对战争促进和平指日可待。李氏所强调“上帝国”的构建是颇具比较宗教意味的。他指出:“在比较宗教中我们才能努力去发现隐藏于各教的基本法则,进而才可能将宗教放到普遍道德与经验中,各种族就能团结一致,不会对任何神圣感施加暴力。”因为当今世界的问题,总结起来无非是权力与正义相脱节,政府所呼吁的只是权力,而宗教所呼吁的才是正义与爱。而这样的正义与爱只有通过宗教联合方可实现。易言之,宗教联后就不再是宗教,而是正义,因此他说:
“… …基督教应该再负责唤醒那些历史性宗教中的潜在力量,将它们融合成普遍的正义之声音,正如耶稣和他的门徒彼得、保罗和约翰融合犹太人与非犹太人一样。我们不倚靠那些怂恿亚洲人动用武力的欧洲人——也不倚靠那些碾压欧洲本身的军队——应让基督教来团结亚洲所有教徒,用正义而不是武力(force)来唱响胜利的号角… …”
若我们把这里的force理解成“政府所呼吁的暴力或武力”,那么李氏所提倡的用宗教联合所取得的正义代替武力就显而易见了,而正义也即是他对上帝国的展望。
因此,心里怀着建立“上帝国”的梦想,李提摩太对世界上所有的宗教表现出了宽容态度。他曾撰文总结说:世上所有宗教都是上帝亲临启示的结果,即:“世上各国的圣人都认为真正的宗教均由共同之基础形成,上帝是天地之掌管者”。就像大自然中,有燕麦、大麦、黑麦、豆类、小麦和稗子,这些不同植物都有其价值,都是上帝的赐予,同理,基督教以外的宗教同样为上帝所赐予,它们为非基督教世界扫除了贫瘠与荒野。易言之,世界各宗教都来自上帝的启示,不分贵贱,理应得到应有的重视。应对这些非基督教在世界上所做的贡献表达感谢。正因非基督宗教都来自上帝之启示,因此它们自然都在不同程度上揭示真理。在一次采访中,当被问及对中国的非基督宗教看法时,李氏回答,世界上所有的非基督宗教都在地球上做出了最伟大的贡献。儒教以孝顺作为最珍贵的真理的同时它还思考了慈爱、正义、诚实等相关知识;佛教强调了道德与精神胜过物质;道教所探寻的自然之力也值得人类认可。他在“东西大教溯源篇”甚至直接指出:
士生今日,挨时度势,五洲不营同室,中西大教又并兴于中国,试问作何相待,大旨不外两端。一曰彼此相争,一曰彼此相合。相争者,小人之道也,小人识见卑浅,但知挑剔一二不同之小节,唆人争竞,流祸无穷。相合者,君子之道也,大舜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上引文也就是说,相合,即是中西宗教和谐相处才是君子之道。此处虽未提及佛教,可儒释道三教对于李氏而言却是中国的主要宗教,而这里的“中西大教”无疑是指基督教与中国三教,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在众多宗教中,他何以只看中了佛教?这主要因为李氏认为佛教对中国的正面影响很大,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一是知识;二是道德;三是精神。知识方面,佛教为中国的儒家知识分子带来新知识,激发他们认识宇宙、生命与自己的命运,为中国引入了很多“无限空间”诸如此类的概念。道德方面,佛教为中国知识分子引入了四圣谛与十二因缘等解说,使人们充分认识到道德与因果报应的循环存在密切关系。虽然佛教强调避世,无形中拆散了中国家庭成员间本来应有的纽带,可面对这些奇怪的道德观点,儒知识分子却还是表现出敬畏。最后一点精神层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儒教徒只满足于现世,对未来并未做出具体解释;而佛教徒面对人生问题却可冷静思考,认为当下的物质生活不过是虚幻,人要为未来打算,当下的点滴都在为涅槃做准备,以证得最后菩提。而恰恰是精神层面这一点,使得李提摩太对佛教表现出极大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