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面桃花》中,知识分子活动的场所主要聚焦于阁楼的内外,阁楼作为一个叙事载体在小说中一再出现,为知识分子的文化活动与社会交往提供了一个别有意味的言说空间。“所谓空间,既可以凭借具体的物质形式被感知、标示、分析、解释,也是精神的建构,是关于生活意义的表征”。当陆侃从阁楼上下来的那一刻起,“阁楼”就将知识分子的世界开始进行切割,使之成为一个承载着知识分子欲望、理想、情感、价值的集合体。阁楼不仅实现了作为知识分子的居所的基本功能,它还是陆侃桃花源梦想的酝酿之地,是张季元与秀米母亲梅芸交媾的情欲空间,也是秀米从东洋归来后的隐匿之所。“阁楼”作为一个象征空间绝非仅仅是我们强行赋予的,小说中秀米的母亲梅芸在经历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同样将阁楼视为一个神秘、禁忌的场所,它的使用者与居住者似乎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无法把握的命运之途:“那处阁楼多年来已成了一个梦魇,一道魔咒。她的丈夫陆侃就在那个阁楼里发疯的,而张季元死前也曾在那居住了大半年的时光。夫人当然不会忘记,若不是为了重修那做阁楼而引狼入室,秀米也不至于落入花家舍的土匪之手”。
陆侃因偶得《桃源图》而沉迷其中,渴望把普济变为一个现代版的“世外桃源”,然而终不得志,以至于最终疯癫,常年居住在阁楼之上。《疯癫与文明》中,福柯将疯癫视为权利、文化、伦理、道德相结合的产物,他认为“疯癫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说成疯癫并加以迫害的各种文化的历史,就不会有疯癫的历史”。在外人看来,陆侃幻想的桃花源蓝图不过是痴人说梦,“天底下的读书人,原本就是一群疯子”,陆侃在“发疯”后主动住进阁楼,有意识与有目的的将自己与外界相隔离。身处阁楼中的陆侃,除了用大量的时间研究那幅《桃源图》之外,在小说的尾声部分有这样一个细节:多年后秀米从狱中回到普济后,发现了父亲的大量遗稿,包括墙影与季节、时序关联的对照列表,还有大量的杂记、诗词、歌赋以及信手写下的让人不明就里的片言只字。我们当然无从得知阁楼中的陆侃真实的生活境况,然而秀米发现的这些遗稿却也在无意间透露了陆侃疯癫后的精神世界。其中有一则,陆侃在梦后写道:“梦中所见,异于今世。前世乎?来世乎?桃源乎?普济乎?醒时骇然,悲从中来,不觉涕下”。这位理想与现实的双重重击下的知识分子,在狭小的阁楼中,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自己无可挽回的命运以及桃花源革命终将破灭的结局,这是陆侃为自己唱起的一首挽歌。如此“疯癫”的陆侃此时是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了个体命运的无力把握与历史潮流的无法更改。
阁楼内外:私人欲望与历史理性的纠缠
日期:2022-11-25 17:00 点击:107